小仙長總想教我做人 - 第 50 章 都是假的
都是假的
“……神極山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可是你一夜沒睡在這兒守着,吃得消嗎?”
“我沒事。”
“觀辭,我真的不明白,你先前為了救她差點性命不保,現在又為了照顧她,完全不顧及你自己的身子……這樣下去,你即便——”
“你醒了!”
傅觀辭看見睜開眼睛的寧星蘿,立時打斷了傅恕離的話。
寧星蘿看向坐在床邊的傅觀辭,他此時看上去蒼白憔悴,卻滿眼擔憂。
她看着眼前人,一時有些愧疚……是她只顧自己傷心……竟忘記了,阿辭為了救她幾乎靈竭血盡而亡!可她卻連一句謝謝都沒有說過……
她坐了起來,光照過來,眼睛有些脹痛,她揉了揉眼睛,“你怎麽樣了?要緊嗎?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是不是要趕緊回你們神極山?”
傅恕離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放下一套喜服飾物,“你們聊吧!我先出去了,還有些事要處理。”
傅觀辭點點頭,目送他離開後,看向寧星蘿,“我沒事,你如何?還……”他止住話頭,“你不會變卦吧?昨天你可是應下的,今日與我……”
寧星蘿臉色微紅,不知是不是被晨曦的光映得如此,她點頭,“我記得,今日嫁你,去神極山。”接着,她擡眼看他,“昨夜你說的……以後,你就是我的家人。今日嫁你……你便是我的夫君,我的親人,對不對?”
傅觀辭垂眸含笑,“是。”他站起身來,“你先換衣服吧!神極山在雲上,待會兒會有仙族轎辇接你去神極山,我會在山門處等你。”
寧星蘿點點頭,看着傅觀辭離開,才下了床,走到傅恕離送來的衣飾旁邊。
紅色喜服……
今日再穿,算來穿了四次,有三次都是嫁他。
第一次是魔族移花接木,莫名其妙坐進了喜轎,穿上了喜服;第二次是神幽墟救師父,做了一場戲;第三次……這次,是真的要嫁他了。
說起來……倒是應當邀請師父前來喝喜酒,只是不知師父的身份……能不能入神極山。
思及此處,她不禁暗笑。
她一個念靈都能嫁去仙族,大妖有什麽不能來的?
師父說過,有事記得叫她。那就等上了山再叫師父試試,也省得師父跟着折騰。
還不知道神極山在哪兒呢……雲上……那麽廣闊的天,全是雲,誰找得到這神極山在何處,萬一師父再迷路了……
原本長兄為父,哥哥……
師父也是父,也可以做上親長輩……一樣的。
她忽然有些難過,撫摸喜服的手不自覺地顫抖着。
還好……哥哥見過她穿喜服的模樣,也算是見證她嫁人了……
只是……還有蓁蓁……
也不知道唐壯實那個傻子,有沒有被找到……
她閉了閉眼,腦海中思緒萬千。
這些日子以來,她似乎懂了許多從未有過的情緒……原來,她身為欲念之靈,最喜歡的情緒,卻是人們最痛苦的……譬如,求不得,愛別離……
書中常說,凡人七情六欲,其實只要不是神,誰沒有七情六欲呢?人人自苦,人人自困……
她若早些細細琢磨哥哥的事,便能早些送哥哥解脫,可她到底是自私的,她總想……要是謊言,騙一輩子,也很好。
現在想來,哥哥的病,大抵也是天倐對他的控制,編出這樣一個謊,好讓她心甘情願嫁給阿辭,哥哥竟然生生做了天倐七年的棋子。
如此說來……這盤棋,布局這麽大,這麽久……真的只是為了讓她和阿辭生個孩子?這孩子有什麽用呢?
她皺眉沉思。
看來,今日這親可以成,但洞房……還得查明白了再看……
其實,寧星蘿并不真的明白什麽叫洞房,她只知道洞房就會生孩子。
之前三次穿喜服,兩次都有陸蓁蓁在旁幫忙,這次……就只有她自己了。
她輕輕嘆了口氣,施展術法,換上了衣衫首飾,坐于鏡前。
恍然間想起前不久,就在這房裏,與蓁蓁躺在一起,二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許久。如今,蓁蓁也不在了……寄生投生,不知再見何時了……
“寧姑娘,仙辇已至,時候不早了,耽誤良辰可不好。”門外傳來女子聲音。
寧星蘿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
這次她沒有弄什麽繁複的發飾,長發及腰,只選了個簡單的金色流蘇發釵簪在腦後,走起路來,也不礙事。
推開門,是個陌生的仙族女弟子。
“有勞仙女姐姐了。”寧星蘿朝她笑了笑。
這仙族女弟子眼神有些躲閃,回應的笑容有些生硬,像是擠出來的。
寧星蘿并沒在意,看向停在院子裏的仙辇。
白色的轎身像一朵盛開的蓮花,仿佛便是她夢中的那朵巨大的浮生度業蓮,轎辇上盛開的每一瓣,都雕刻着繁複的花紋,轎頂是圓的,懸挂着輕紗帷幔,陽光下,似有流光溢彩。
不愧是仙族轎辇,低調奢華……
女弟子扶着她坐了上去,轎辇緩緩升空。
寧星蘿整理着衣裙,深吸了一口氣,調整好自己,準備迎接她的親人——那個總愛教她道理規矩的小仙長。
阿辭是個好人,她願意嫁給他!她還要幫他找回全部的丹藥!本來就屬于他的丹藥!這麽好的阿辭,往後的日子,應該是甜的!這仙族不是什麽好地方,她定不會久待的,她也定會救阿辭脫離苦海的!
然後……她要找回自己的肉身,查清楚魔族到底是什麽陰謀詭計,再然後……若是阿辭願意,她便與他一起,帶上哥哥的份,游遍山川湖海,看遍世間繁華,交他千百來個好友!
周身的空氣驟然變得清明爽朗,寧星蘿忍不住朝紗簾外看去。
這裏……就是神極山?
和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樣,此山名為山,卻無山,與相南山完全不一樣,比相南山大上數倍不止……簡直就像是仙族的神幽墟。
她貪婪地呼吸着仙族的靈氣,看向遠處。
仙霧缭繞間,巨大恢宏的白色建築層層疊疊,遠遠看去,分明是書中所說的仙府洞天。
仙辇停在了雲梯之下,那位仙族女弟子也不知所蹤。
寧星蘿走下轎辇,擡頭看去。
這是要她自己走上去啊……可以飛嗎?
“有人嗎?”她大聲喊道。
無人應答。
阿辭說過,他會在山門處等她……算了算了,還是安安穩穩走吧!此處畢竟是仙族地界,什麽都不熟悉,萬一錯過了阿辭,豈不是要鬧笑話?他們仙族的人可不好相處……
寧星蘿平複下心緒,嘴角含笑,擡腳踏上了雲階。
阿辭,我來嫁你了!也是……來救你了!
此處若是沒有仙族人,倒是很合她的體質,在這兒走着,寧星蘿整個人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舒适感。
寬敞的雲階兩旁,每隔一段距離,便有白玉制的雕蓮華表,四周是雲似霧,只有前路是清晰的,遠遠看去,雲階之上似有一座門樓,大約就是阿辭所說的山門了。
走着走着,寧星蘿發現白玉華表之間,多了幾根木頭樁子,看上去有些古怪違和。
莫不是,這仙山無木,所以尋了幾根木樁子,增添些生機?
眼瞧這山門越來越近,寧星蘿仔細看去,卻并沒有見到阿辭。
有些奇怪……算了算了,等就等他一下吧……他身體又不好……啊!差點忘了!師父!
寧星蘿轉過身,朝着萬裏層雲大喊道:“師——父——”
沒有回應……
師父怎麽和她似的不靠譜……
她撇撇嘴,正要再登一級,卻見天邊一團金色的火球直朝雲階而來!
唰——
寧星蘿還沒反應過來,周身的那些木樁竟然瞬間燃起熊熊大火,火舌炙熱,如活物一般,将她包裹住。
這火……
不是一般的火!
火焰滔天,愈燃愈烈,燎到她身上,她竟然覺得刺骨的疼!
“布陣!今日務必将此邪靈封回浮業塔!”
“是!”
人聲傳來,寧星蘿愣住了,隔着火光看去……是仙族人,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
可是,那高階之上,站在衆人最前面,一身白衣的阿辭……她最是熟悉。
他怎麽沒穿喜服?
她有些慌了,下意識地想要回頭,可四處都是火!和阿爹的業火一樣,能灼傷她的火!她進退不得,只能待在原地。
心跳一下一下地撞擊着她的耳膜,一種莫名的恐懼彌漫在她心頭。
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誤會!一定有什麽誤會!
“阿,阿辭……”她張張嘴,結結巴巴,“阿辭……怎,怎麽回事?”
傅恕離出現在傅觀辭身旁,垂眸看她,“你本是我神極山浮業塔封印的邪靈,十七年前誘我師弟将你放出,今日!便是你從何出來,回何處去的時候!”
十七年前?從何出來?回何處去?
寧星蘿隔着火光,不顧灼痛,不安地看向傅觀辭,“阿,阿辭……他,他……他在說……什麽?我聽不明白……”
“這場婚典是假的,只為讓你入神極山……今日種種,皆是你親口許下,怨不得旁人。”
傅觀辭的聲音好像離得很遠,又好像近在耳邊。
寧星蘿聽在耳裏,只覺得渾身無力,耳邊嗡嗡作響,她看着傅觀辭,卻說不出一句話。
“因你很早便說要與我成親,雖不知是何緣故,但顯然是最合适的理由讓你只身前來,且……你也曾應過,若能幫我拿回一切,做什麽都願意。”他頓了頓,語氣越來越冷,“我離開神極山,便是為了找你,十七年,因你失去一切,今日,由你讓我重得一切,很是應當。”
重得一切……可我本來……就是要幫你的啊……
寧星蘿難以置信地搖頭,眼中滿是不信,“阿,阿辭……你不是……我的家人嗎?”
火光晃眼,傅觀辭冷冷看向她,“仙族,怎會是邪靈的家人。”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試圖看出一點點破綻,眼睛被火焰灼得生疼……可是眼前這人……好陌生……
仙族……怎麽會是邪靈的家人……
昔日阿辭對她說過的話,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腦海中:“……你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寧星蘿,有七情六欲,懂善惡是非,絕不是至惡至邪之靈,你只是你……”
忽而,她笑了,笑聲肆意,卻有眼淚不自覺地流下。
小亭清是假的,哥哥是假的……如今,連阿辭……都是假的!
她笑得停不下來,“……你就是這樣……教我做人的?”
當恐懼成為事實,而事實卻是她無力改變的,失望裹挾着憋悶,這之後,莫名的情緒在心中翻騰,不知為何,變成了怒火,在心口燒得和這周身的火焰一樣兇猛。
寧星蘿一步一步,朝着高處的傅觀辭走去,雙足踩在火上,皮肉粘連着燒焦的繡鞋,火焰在她的身上肆虐,喜服變得焦黑,雙手血肉模糊,滿身可怖的傷痕,可她渾然不覺。
這火,到底沒有阿爹的業火厲害。
皮肉之苦?她哪來的皮肉?既然沒有……那這苦,也是虛無……
“邪靈攻過來了!開啓陣法!”
有人一聲高呼。
衆仙族齊齊豎起佩劍,口中念誦咒決,頭一個,就是傅觀辭。
可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他握劍的手……在抖。
無數光點自早已埋伏在四周的仙族手中,朝着半空彙聚,一張靈力結成的巨網,緩緩壓向寧星蘿,她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巨網逐漸收縮,将她鎖在其中。
就在一天前……這些仙族還與她一齊,用陣法對付天倐……不過轉眼,矛頭便對準了她。
寧星蘿的眼睛不知是不是被火焰灼傷,她伏在地上,雙目赤紅,看向那面無表情、冷若冰霜的小仙長,聲音顫抖着,似怒似怨:
“傅觀辭……你騙我……”
都是假的……她什麽都沒有了……
寧星蘿緩緩閉上了眼睛。
真累啊……也是,真疼啊……
“是誰把我的小蘿蔔折磨成這副樣子——”
空中傳來熟悉的聲音,溫柔卻帶着極強的壓迫力。
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