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城（二）

寧星蘿終于定下神來，師父送的衣服很快便整潔如新，她看向傅觀辭……

這家夥渾身濕漉漉的不說，臉色還十分難看，不知是不是記起自己神智不清時做過的事，片刻的呆愣之後，滿臉的難以置信。

“你沒事吧？”她沒好氣地問道。

他聞聲擡頭，看向寧星蘿，“我……”似是想到了什麽，他捂住了自己的嘴，一副被人玷污的委屈模樣。

“你有沒有搞錯？是你非要……那樣！力氣那麽大！我又使不出靈力！我可是拒絕的！”她翻了個白眼，暗自嘟囔，“我還沒委屈呢……他倒委屈上了……”

傅觀辭臉色蒼白，吐出一口血，想要解釋，“對不起……我……不是我……”

他只是舌頭疼……

“行了，我知道，是那個水有問題，誰不知道你惦念着你小師姐呢！”

也不知道這個陸蓁蓁有什麽魅力，一個兩個都喜歡她。

“我沒有……我不是……”

阿辭這個人，好看也确實好看，善良也确實善良……什麽都好，就是成天支支吾吾呆呆傻傻的……

要是有的選，她定要選哥哥那樣的男子做夫君，誰要選個呆子。

寧星蘿撇了撇嘴，沒有搭理他，兀自站起身來，環顧四周，取來一堆枯枝燃成篝火，“把身上烘烘幹，我這兒可沒有你的衣服，你要有換的，就抓緊換了。休息一會兒，我們得看看這兒有沒有別的出口，這上面水路……肯定是不能走了……”

傅觀辭回過神來，并沒有換衣服，只是盤膝正襟端坐于篝火前，打量起四周。

見他似乎把水裏的事兒抛諸腦後，寧星蘿心裏有些莫名的煩悶，細想來，總覺得自己吃了個啞巴虧，還不能為自己伸張正義那種……

什麽破水，真是又髒又髒，又髒！

四周靜悄悄的，有了火光，似乎能看得更清楚些。這裏空無一人，高矮不一的殿宇中間，有藤蔓纏成的巨樹模樣，似乎連接着頭頂那片古怪的水域，殿宇尖頂無門，四角飛檐上墜着詭異的銅鴉，一雙漆紅的眼睛，似乎在打量着寧星蘿和傅觀辭這兩個不速之客。

二人身前不遠處，有石階連着斷壁往上延伸，不知通往哪座殿宇。

“這裏……才是九幽城。”傅觀辭冷不丁冒出一句。

寧星蘿轉臉看他，“又是在什麽書上看到的？你們仙族的……還真是善于紙上談兵。”

她帶着怨氣，說話不太好聽。

傅觀辭沒吭聲，不知道在想什麽，臉色有些古怪，下一瞬，只見他“騰”的一下起身，站在了寧星蘿身前，“星，星蘿！”

“啊……啊？”寧星蘿被他吓一跳，擡頭看他。

他鄭重其事，“我對小師姐并無男女之情，我和她只是有婚約……這點……我先前就與你說過。”

寧星蘿眨眨眼，滿臉困惑，“然，然後呢？”

“方才在水中，雖非我本意，但我還是冒犯了你……”他咬咬牙，“我會對你負責的！”

“那……倒也不必……”

她心裏也是別扭且矛盾的，她既希望能和他心意相通，好早日救哥哥，又不想順了魔族影靈護法的意。平日裏嘴上說說也罷了，真要發生點什麽，她還是有些懼怕的。

不過……為什麽哥哥的病需要她和阿辭成親，那些個影靈，也需要她和阿辭成親……

是不是有些太過巧合？難道當初救哥哥的……是魔族？沒道理啊！不可能七年前就布下圈套，只為了讓她和阿辭成親洞房吧？

寧星蘿咂咂嘴。

想得頭疼。

“走吧！看看這鬼地方什麽情況，順便找找看有沒有別的出口。”

說着，她一邊往前面石階上走，一邊回頭看向跟上來的傅觀辭，“你剛剛說……這裏才是九幽城？”

“是，我在一本古書中曾見到過，先前聽那老者一提，只覺得有些耳熟，到了這裏方才想起……”他追了上來，“古語晦澀難懂，譯成常語，是為：天元混沌，五行無常，上仙生山，有冥府通于亡人；落地為人，身死入土，入冥府往生；魔生于惡，受困于神幽大墟，盛于九幽，荒于九幽——”

寧星蘿轉頭打斷了他，“你覺得……這是常語？”

傅觀辭愣了愣，随即忍不住笑了，“是，我忘了，你哥哥曾說過的……”

“我哥哥說過？他說過什麽？什麽時候說的？單獨和你說的？”

“他說才華橫溢與你……”傅觀辭笑着，沒說下去。

才華橫溢？

寧星蘿皺眉思索着，這才想起那時小亭清以為唐壯實吃了她同類蘿蔔，她誇贊自己那些話，這才華橫溢和勇猛果敢都被哥哥否決掉了……

好啊！阿辭泡了壞水，人也變壞了！會嘲笑旁人了！

她正要發作，卻見他停下了腳。

眼前是一座殿門，殿內黑漆漆的。

“古書中所描述的九幽城，曾盛極一時，你看這裏殿宇林立，氣勢恢宏，便可見一斑。但……應是三千多年前，魔尊被神祖封印，這裏自此便荒了。”他接着前話解說道。

寧星蘿抻着脖子往殿內聞着，口中問道：

“總聽你們提到什麽魔尊神祖的，這魔頭很厲害嗎？你們神祖出手，也就只能封印他？直接誅滅豈不是後顧無憂？”

“魔尊蒼戮，好戰嗜血，除卻不死之身，他還很有手段，曾險些覆滅三界，你說他……厲不厲害？”

寧星蘿撇撇嘴，“厲害厲害，又能打又聰明！差點忘了，那位影子大魔王天倐，都是他座下的……什麽王……幽王！”

傅觀辭神色逐漸變得嚴肅，“所以……影靈此番在凡間如此作為，怕是……天要變了。”

“行了，別擔心你的天下蒼生了，擔心擔心咱們吧！這魔族的時辰也不知道怎麽算的，我們再不想辦法回去，小亭清頭一個小命就沒了！他也是蒼生啊！”

傅觀辭轉頭看她，忍不住笑了，笑意直達眼底，“你說得對，我們先進去看看吧……一切小心。”

她一直是這樣，明明是個邪靈，卻壓根不見半點邪性。

寧星蘿指尖燃氣一簇火苗，在前面照着，問向身側的傅觀辭，“話說……你上次吃的那個藥丸還有嗎？等會兒萬一有什麽東西冒出來，我怕我顧不到你……這裏面，魔臭味不輕……”

“那藥……還有一瓶，但……不在我這兒。”

“你這不等于沒說嗎？那就是沒有……這樣吧！你在這兒等我，我把那個魔物抓出來，然後我們一起嚴刑逼供！我還不信了，這鬼地方就一條水路可走？”

傅觀辭聞言一愣，往後退了一小步，神色黯淡，“你說得對……我這樣的……廢物……到底是會給人添麻煩的……”

寧星蘿看他這副模樣，一時內疚不已，連連擺手，“我不是這個……嗯？”她動了動鼻子，這味道不對啊！

裝的？他居然裝可憐？

“阿辭，你是怎麽教我的？不得妄語，不可撒謊诓騙旁人？你這算什麽？只許你放火，不許我點燈？”

說着，她吹了吹自個兒指尖的小火苗。

他緩緩擡頭，“難道……我不是廢人嗎？像我這樣的累贅，不該與你一起出現在這兒，只會成為你的拖累。我靈力低微，體虛——”

“好了好了，別說這兩個字，聽着有陰影……”她打斷了他，接着道，“走吧走吧，當我說錯話了，當我聞錯味兒了！”

阿辭可能真的被泡壞了……但這可憐，确實不像裝的。

傅觀辭跟着寧星蘿一起，走進了漆黑的殿中。

他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某種更快的辦法，關于她，也關于自己。

“我會小心，你也務必小心。”

寧星蘿沒搭理他，總覺得到了這什麽九幽城，自個兒就一直在吃虧……還是有苦說不出那種吃虧！這種感覺……實在是讓她不舒服。

微弱的火苗照亮二人周身方寸之地，即便身處黑暗，倒也不覺得不适應，主要這九幽城本身就夠暗的了。

腳下踩着的磚地，光潔冰冷，四周有垂下的藤枝，殿內空蕩蕩的，但目前看不到邊際，四根柱子上似乎有什麽圖紋，但藤蔓纏繞加之光線太暗，看不太清。

“這房子是幹什麽用的？你那古書上說了嗎？”寧星蘿一邊觀察四周，一邊問着。

傅觀辭在她身側，搖了搖頭，“書中未曾有言，我猜測，大約是魔族尊者居住的殿宇，這後面應該還有內殿。”

寧星蘿順着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腳下陡然一空——

身體不受控制的下墜！

又來？這九幽城……怕不是個九幽塔吧！

傅觀辭與她一同踩空，應是遇到了什麽機關，只是這陷阱不深，須臾間，二人便穩穩落了地，他下意識地護住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寧星蘿則早已失去耐心，這兒藤蔓多的很，她二話不說，一把火，把垂落到這陷阱裏的無數藤枝全燒起來了。

“什麽魔啊影的！給姑奶奶滾出來！你姑奶奶已經聞着你的味了！再不出來，我把這九幽城都燒了！”

“你……”傅觀辭根本來不及攔她。

女子嬌媚的嬉笑聲傳來，“……哦？那你倒是……燒燒看？”

二人循聲看去，一通體灰羽，形似女子卻無臉，背後生有一雙羽翼的東西，正在火光上空，俯視着他們。

“你又是什麽東西？”

這魔物桀桀地笑，“……你膽敢闖入這萬魔窟吵了本君好夢……竟然不知本君名諱？”

“萬魔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