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幽城（三）

寧星蘿一個頭兩個大。

神幽墟果然是深不可測……石門宮殿、凡間宅邸、水上九幽城、異水、水下九幽城……如今又冒出來個萬魔窟……

她看向傅觀辭，只見他臉色微變，護在了她身前。

寧星蘿壓低聲音，“你不是說這兒是九幽城嗎？萬魔窟是什麽鬼？這魔物又是什麽鬼？”

傅觀辭沒有答她，卻朝着那怪樣的魔物拱手作揖，“我二人并非有意叨擾，還請閣下見諒。”

魔物發出一聲怪笑，“你這個仙族的，倒是懂些規矩，不過……本君最讨厭你們這些虛僞做作的樣子！”

寧星蘿聽得火上心頭，一把将傅觀辭拽到身後，二人換了方位，她指着那渾身灰羽的魔物就罵，“你還給臉不要臉了？啊對！你壓根就沒臉！這鬼地方你姑奶奶我早就受夠了！我打你個無臉醜八怪！”

說着，她手中瞬起靈力，口中默誦口訣，靈力中竟崩出火星子來。

砰——

靈力正中那魔物心口，在它灰羽上炸出一大團焦黑。

魔物淩空，怔怔地低頭面向自己心口，“這是……什麽火？”

“你姑奶奶的怒火！”說着，寧星蘿拉起傅觀辭便跳出了陷阱。

四周此時卻莫名變了樣，原本的大門不知去向，四根柱子也不見了，空蕩蕩的，不似憑空消失，倒像是……換了個地方。

寧星蘿見狀，伸出手便想轟出一個出口，傅觀辭立刻伸手攔住了她。

“星蘿，你冷靜一點。”

她不解地回頭看他。

傅觀辭神色看上去很是不安，“這裏如果真的是萬魔窟……便不止它一個，如果再驚動其他的……我們是真的出不去了。”

“你是說……萬魔窟，是真萬魔？”

随着傅觀辭的點頭，那個灰羽魔物瞬時出現在了他身後，寧星蘿方伸出手試圖拽回他，卻眼睜睜看着魔物将他擄走——

“阿辭！”

四周很暗，她的心跳突突地沖擊着耳膜，想找到魔物在哪，但目力似乎受魔氣所阻，看不清。

“無臉怪！你出來！把他還給我！”

沒有回應，但卻聽到桀桀的笑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寧星蘿咬着牙，腦海中不斷重複着傅觀辭的話：不止它一個……若是驚動了其他的……真的出不去……

出不去？

她的聲音冷靜了許多，“把他還給我。”

依舊沒有回應，嗤笑聲似乎也在逐漸變遠。

她閉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氣，袖下雙手掌心驟然收緊，随着一陣銀光從她身上爆發，整個殿中被照得亮如白晝，靈力釋放到了每一個角落，如九天銀漢，絢麗且帶着強大的壓迫力。

“我說，把他還給我！”

一字一頓，響徹整座宮殿，在這水下九幽城上空，蕩漾開來。

魔物被震懾住了，巨大的壓迫力使得它待在原地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那抹月白色的身影飄然而至，帶走了它的獵物。

寧星蘿回過頭看了它一眼，擡手間，魔物便跪倒在她腳下，滿是灰羽的脖頸，落入她的手中。

“你是什麽東西？”

傅觀辭站在她身側，不知是太過驚訝，還是在想些什麽，愣在原地，直直看着她。

魔物不自覺地顫抖，“本君……我，我是……沌姬。”

寧星蘿面露疑惑，“什麽炖雞？你怎麽不說你是炖鴨？你這身毛，怎麽看都更像鴨……”

這一句話，倒叫傅觀辭确定，她還是那個寧星蘿。

“我，我真是沌姬，本君……我……乃兇獸混沌的血脈……”

魔物似是沒受過這麽大委屈，滿臉的灰羽顫抖着，沒眼沒嘴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哭。

“原來是這個沌……”寧星蘿嘟囔着，收回了這一殿的靈光，眼神又變得兇狠，盯着那魔物沌姬，“你這間屋子，姑奶奶我征用了！你，麻溜地，滾。”

“是，是……您盡管用……”

寧星蘿方一松手，那魔物便消失無影了。

寧星蘿看向身側的傅觀辭，笑得很是得意，“怎麽樣？我師父教得……不錯吧……”說着，笑容逐漸凝固，她失去了知覺，倒了下來。

傅觀辭立時伸手抱住了她，但他面上神色，有些說不出的複雜。

沒有肉身尚能如此，萬一……

*

周身雲霧缭繞，又似一團虛無。

寧星蘿困惑地坐在其中，伸手胡亂地驅趕着什麽。

這是什麽地方？

她下意識嗅動鼻子。

有仙氣？阿辭帶她逃出來了？這是……神極山？阿辭呢？

不過……這裏好舒服。

她躺了下來，身下軟綿綿的，腦袋暈乎乎的，她不禁閉上眼。

好久沒有好好休息過了……

“你竟然會覺得這裏舒服？”

男子聲音，有些嘶啞，有些熟悉。

什麽人？

“我當然舒服，我又不是你，我是神！和你自然不同！”

這話……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她沒想……

男子笑了起來，“……神？你知道你不是……”

她不受控制地坐了起來，莫名地心生怒火，“遲早！我要滅了你。”

依舊不是她說的話。

這是在做夢？還是……她附身到旁人身上了？這個男子又是什麽人？

“你下不來，我上不去，既然我們都被困在這裏，何不做個朋友呢？”

“我不和你做朋友，我不需要朋友！”

說什麽瘋話呢這是？傻姑娘，你可以沒有男人！但你必須有朋友！

這是哥哥告訴她的，哥哥說的，都是對的。

可惜……此時的她什麽也做不了，連話都說不出一句。

“那你不想出去？”

“我想啊！”

我想啊！

難得，這身體竟和寧星蘿想到了一處。

這地方舒服歸舒服，但實在詭異。什麽也看不明白，人也沒有一個，只有一個看不到人影的聲音……在下面……

男子沒有再回應。

死一般的沉寂，不知過去了多久。寧星蘿有些受不了了，她站了起來，走着走着，竟走到一朵巨大的蓮花面前。

蓮花盛放在晶瑩剔透的水池中央，層層疊疊的蓮瓣呈半透明狀，每一瓣蓮似乎都萦繞着白光，被蓮瓣包裹在裏面的花蕊，像天上的星星，一閃一閃的，給她的感覺卻是……又好看，有危險。

這是什麽蓮花？

她伸出手想要觸碰……

一個激靈，她睜開眼，眼前一片昏暗，她的手正摸在傅觀辭的臉上！

“你醒了？”

寧星蘿眨眨眼，故作無事地挪開手，伸了個懶腰，“唔……做了個夢！”

“夢到……我了？”傅觀辭眉眼低垂，不知何處的光線投射在他臉上，映得他眼下有長睫的影子，勾出好看的弧線。

“夢到一朵大蓮花！”她站了起來。

傅觀辭卻愣住了，“大蓮花？透明的嗎？”

寧星蘿看向他，“你怎麽知道？”

“你看看是不是這個。”

說着，他解開外衣。

寧星蘿連忙捂住眼睛，“阿，阿辭……你不是吧？你要在這兒洞房？”

見他沒有回應，寧星蘿從指縫中看去，接着把手放了下來。

他外衣內側，以銀線繡着一朵蓮花，層層疊疊，模樣的确很像夢中所見的那朵，但是到底是繡的，誰能看出來它透不透明……

“是有……那麽一點點像，這是什麽？”

“浮生渡業蓮，神極山每一位弟子外衣內側，都有此繡紋。”他又重新穿好了衣服。

“神極山的花？我夢到神極山了？”她咂咂嘴，看向四周，“現在什麽情況了？我睡了多久？”

此處似是偏殿，有破敗的桌子，還有些倒在地上的金銀器皿。

“我用了隐身符，找了個內殿，這裏暫時無人，那沌姬找來了幫手，我們現在……不能出去。”說罷，他又試探性地問道，“你還夢見了什麽？”

寧星蘿擺了擺手，“不記得了不記得了，現在還是我們的處境比較重要吧！它找來了個什麽幫手？厲害嗎？”

“不是一個，是一群。”

“你說什麽？”她瞪大雙眼看向傅觀辭。

“這些殿宇似乎被什麽術法所控，相互連通且變幻莫測，這裏也只是暫時沒被發現……對不起，我還是……拖累你了。”

“拖累？”盡管她先前的确有這麽想過，可此時不知為何竟生出一些愧疚，她幹巴巴地笑着，“你也見識到我的厲害了，你怎麽可能拖累的了我！呃……你也可以很厲害啊！不過是失了靈血，所以才限制了你的修為！”

說罷，她又有些好奇地問道，“你的靈血能拿回來嗎？拿回來還能用嗎？”

“他們……用靈血煉藥……你之前所見的藥丸，就是用我的血煉的……靈血拿不回來了，但是藥丸有很多，只要——”

“你們仙族的人也太過分了！這般行徑，和我那混賬阿爹有什麽區別！”

傅觀辭笑了笑，沒說話。

寧星蘿岔開話題，“你說……這些宮殿相互連通，且會變幻？”

他點點頭，“是，眼下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先治好你，然後你再施展瞬移之術，看看能不能離開這裏。我錦囊中有些藥，但不知是否有用。”

“你說什麽？”寧星蘿又是一驚，“治好我？”

“你中毒了，大約是那沌姬灰羽上自附之毒。”

寧星蘿這才想起，她方才掐了那魔物，不禁有些後悔……何必耍那個帥。雖然當時察覺到了不對，立時先把它吓跑了……可這顯然是放虎歸山啊！

她攤開手掌，看了看自己右手掌心，一縷灰紋在掌心裂開……

“原來是只毒雞……可不對啊！我是靈體，又沒有肉身，怎麽可能中毒呢？”

“你的情況……有些特別，我也不太清楚，但你的确是中毒了，若我沒猜錯，你現在應該覺得自己右手有些酸麻，無法聚力。”

寧星蘿試了試，果然如他所說。

“這有什麽，我還會怕它們？大不了打不過，我就帶着你跑！”

“你莫要心急，可惜我靈力低微……只能先——”

傅觀辭話音未落，只見周圍空間扭曲，二人腳下幾乎站不穩。

不一會兒，四周又變了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