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家的特級咒靈 - 第 3 章 雨

第3章 雨

“我亦不是什麽妖魔,區區一振刀劍罷了。”

淺川遙嘴巴很快:“好的,刀劍先生,沒問題,刀劍先生。”

她說完立刻閉嘴,甚至想撤回。

自稱是刀劍的非人類存在笑了一聲,“叫我三日月就好,這裏是可以稱為本丸的地方。”

三日月的話……若是提起與這個名字相關的刀劍,淺川遙立刻便想到了被稱為天下五劍之一的三日月宗近,據說是最美的一振呢。

糟了,一不小心就到了交換個人信息的環節,淺川遙腦子轉得飛快,試圖跳過這個環節。

“沒關系。”名為三日月的刀劍笑了,“姬君的姓名,不想說也沒關系……畢竟姓名是重要的東西,要好好保護才是。”

說完這話,三日月便轉身離開,淺川遙目送那一大團瘴氣緩緩離去,擡手摘下眼鏡。

眼鏡是用特殊材料制成的咒具,使得她作為沒有咒力的普通人也能看到世界的另一面。

濃郁的黑色瘴氣消失了,淺川遙看到了三日月的真容。

和她失去意識前看到的身影一致,或許是在安心的地方,那些護甲拆去了,深藍色的狩衣飄動間盡顯風雅,唯有中間似乎少了一塊布料。

淺川遙低頭看了眼牢牢綁住腹部傷口的深藍色布料,沉默。

還是戴上眼鏡吧。

來自身後視線的存在感有些強烈了,三日月轉過身來,“還有什麽需要的嗎?”

淺川遙:“……沒有。”

在沒弄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麽态度之前淺川遙并不想觸怒對方,她最後選擇乖巧地在滿是灰塵的被褥中躺下了。

老舊的和式推拉門在艱澀的聲音中合攏,被瘴氣淹沒的刀劍先生踏着不緊不慢的腳步走遠。

直到徹底聽不見腳步聲,淺川遙盯着天花板,在偷偷出去找出口和按照三日月的要求休息之間選擇了後者。

作為一名優秀的恐怖小說作家,淺川遙腦子裏能列出現在違背三日月意願出去後遇到的十數種恐怖場景,每一個都能讓她脆弱的人類之身打出Bad End。

與此同時,淺川遙的腦海中漸漸勾勒出一個纏繞瘴氣的深藍色身影……以三日月為藍本,她新作品的主人公。

現在動筆還為時過早,淺川遙在黑暗中緩慢地眨了下眼,和之前許許多多次采風一樣,要收集到足夠素材才可以……

第二天早上,淺川遙捂着疼的要死的傷口帶着怨氣起身。

早起對死宅作家的傷害太大了。

三日月不見蹤影,也沒有在離開本丸的必經之路前廊喝茶。淺川遙一覺醒來面對的就是這麽一個空蕩蕩的破敗本丸。

自然無論是本丸大門還是圍牆都無法離開。

淺川遙在某一處坍塌的圍牆前默默觀察着,倒塌的牆體後面并非是鄉間小路,而是如有實質的白霧。

朦胧的白霧在圍牆之外的地方緩緩流動着,它後面遮擋的究竟是什麽事物,一分一毫都看不真切。

幸運的是白霧只在圍牆之外的地方游弋,沒有順着倒塌處入侵本丸的傾向。

而淺川遙自然不想親身體驗人類之軀觸碰到白霧會發生什麽,她後退一步,準備離遠點。

本丸空蕩蕩的,三日月不知所蹤。

因為前三分之一的人生在某個古板沒人性的大家族,淺川遙對日式建築好感度很低,尤其是這種一看就經歷了充足時間沖刷的宅子。

一路走來看到的房屋都是以木頭為原材料,要不燒一下試試。

一把火就沒了,很快的。

淺川遙早就想要這麽幹,對她曾經長大的禪院家。

蠢蠢欲動的情緒只持續了幾秒鐘,淺川遙猛然回神。

不對。

自改了姓氏之後,禪院家就與她不再有關,她早就不會再因為過去的事情而影響到自己。

那麽……本丸有問題?

淺川遙的目光轉了一圈,最後落在了翻騰的白霧上,朦胧的霧氣在圍牆外悠然飄蕩着,看起來無害極了。

某種預感讓淺川遙後退一步,低頭的瞬間她看到本應在圍牆外的霧氣不知何時悄然分出一縷纏繞在她的腳腕,而她自己也不知不覺間向某個方向走出數米遠。

目的地似乎是不遠處的某個破舊建築。

叮——

淺川遙豁然擡頭,黑狐貍的身影從那破舊建築窗口一閃而過,再無聲音。

那處建築,和本丸內所有的破敗房子一般平平無奇,唯一的區別大概就是它是唯一一個獨棟建築,不像其他的舊式建築般連在一起看不到盡頭。

仔細看去,是一棟能看出昔日氣派的二層閣樓,其上鏽跡斑斑的牌匾勉強能辨識出“天守閣”三個大字。

而天守閣的窗戶朦胧一片,散發着絲絲縷縷的霧氣,似乎和圍牆外的如出一轍。

“哇。”淺川遙贊嘆道,語氣沒有波動,“好一個危房。”

“……”

三日月站在高大樹木形成的陰影中,在他的下方,是足足迷路一天一夜的村民們,他們手裏的火把熄滅像無頭蒼蠅一般在原地打轉。

村民們臉上原本的蠻橫也因為長時間沒有原因的迷路而變為驚慌。

“又是這顆樹……!我們又走回來了!”

“怎麽辦?”

“一定是山神發怒了,山神大人,請您息怒……”

三日月垂着眼睛,種種帶着負面情緒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耳邊。

即使在此地徘徊許久,三日月仍然覺得這些人類的舉措很有趣,一邊迫害他人,一邊又害怕報應。

沒有主公的刀劍付喪神難逃暗堕的結局,徹底變成沒有理智、只剩下骨架的怪物也許需要殺死很多很多的同伴、帶走許多人類的生命,也或者很輕松地在一念之間。

三日月帶着戰術手套的手指摩擦着刀柄,他注視着慌張的村民們神色莫測。

樹林的風又帶來只言片語。

“說到底,都是那個莫名其妙來村子裏采風的女人的錯……”

“到處亂逛!”

“還多管閑事!”

“也不知道她跑到哪去了。”

三日月的目光停在某幾個村民身上。

“估計是死了,受了致命傷走不了多遠。咱們熟悉地形都迷路,她肯定早就被野獸啃幹淨了!”

“也是,聽說林子裏有可怕的怪物,不管那些了,咱們還是快些找到離開的路。”

村民湊在一起讨論了一會兒,決定繼續尋找出路,實際上他們還在原地打轉。

三日月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袖口,他在原地思考人類迷路幾天才會死掉,決定再把這群人放着不管一陣子。

是時候回去了。

惡民口中受了致命傷的姬君還在他本丸之中呢……哈哈,說起來那程度的傷對人類居然是致命傷。三日月後知後覺意識到。

就是不知道這次的人類是會先死于本丸,還是死于自身的傷勢呢?

三日月決定打道回府,他一身繁重的服飾,但步伐輕盈極了,仿佛和所有名為三日月宗近的刀劍一樣不會被瑣事纏繞。

最初三日月所在的本丸和其他本丸沒有什麽區別。

他是隸屬于審神者的刀劍,而審神者是隸屬于守護歷史為己任的時之政府。每個審神者與其刀劍就生活在各自的本丸中。

和時間溯行軍戰鬥組成了刀劍們再普通不過的日常,三日月也不例外。

三日月曾認為跟随主公戰鬥、偶爾偷偷懶,在某一天審神者壽終正寝再迎來下一任就是他作為刀劍一眼看得到底的未來。

但在那之前,他所在的本丸出現了問題。

作為大後方的本丸不知何時扭曲成了惡的存在,不管是刀劍還是審神者都會不知不覺中被污染。

刀劍會因此暗堕,而審神者會輕易變成踐踏道德和底線的惡人。

同僚自相殘殺,審神者則不斷向下施壓……最後無論是失去光澤的刀劍還是流幹了血的審神者,都被本丸一口吞下。

成為養分。

三日月只能想到這樣的詞來形容,而且随着吞噬了越來越多的刀劍和審神者的靈力後變得如有靈智般惡劣。

從未有本丸會像他這一座般狡猾,在吞噬刀劍的過程中悄然學會了改變坐标,徹底成為了時空亂流中的一縷鬼魂。

而他,本丸最後一振刀劍,一直沒有被吞噬。

三日月在荒廢的本丸徘徊了無數日夜,始終沒有徹底暗堕,耳邊能聽見屬于本丸惡意的私語聲:

你是最後一振了……為什麽還不暗堕?

為什麽還不暗堕?

好問題。三日月也想知道。

下雨了。

連綿的雨從天際落下,又被三日月周身的瘴氣推開,而後不屈不撓地落到三日月的身上,淋濕了他的發絲和睫毛。

這樣的天氣讓他回憶起過去,三日月恍惚了一下,随着雨變大,順着他的睫毛落下一串水跡。

……回去喝茶吧,如果動作快些,或許這次能在本丸吞噬姬君前救下對方。

這次救下之後下一次呢?

不知道。最終姬君還是會被吞噬的。最終姬君還是會死亡的。

就和之前數十位一樣。

……

回本丸的路線三日月輕車熟路,換種說法,本丸才不會放他輕易離開,就算亂走一氣,三日月最後還是會站在本丸的大門前。

本丸的天氣和外界不同步,外面是瓢潑大雨,本丸內部仍是幹燥的破敗模樣。

今日的本丸要比平時燥熱些許。

燥熱……?

三日月推開大門,他随手撥開額前擋住視線的濕發,微微睜大了眼睛。

空氣在微微扭曲着帶着嗆人的熱浪撲面而來,木頭因為高溫灼燒而接連噼啪作響,随着三日月踏入的這一步,天守閣轟然倒塌。

天守閣是被本丸吞噬的歷任審神者起居辦公的地方,放在這座本丸,是早已廢棄許久的老舊建築,如今徹底變成一座廢墟。

而微弱的本丸意識正發出氣急敗壞的波動,在三日月踏入的瞬間不停催促着他去處理眼下的事故。

站在天守閣廢墟前,纖細高挑的女人微微側過頭來,綁在腹部傷口處的藍色布料因為吸足了血液呈現暗沉的黑藍色,但她仍然站得筆直。

天守閣廢墟在燒灼着,“噼啪”一聲,崩裂的火星倒映在女人眼底,就像有狂舞的火焰在她眼中灼燒一般。

她身後圍牆的缺口變得更大了,白霧卻離她遠遠的,僅僅是在外部飄蕩着。

“抱歉,我不小心點燃了您的房子。”還未與三日月互通姓名的姬君說道,她眼中有關縱火的歉意卻近乎于無。

當與對方對視,三日月有種錯覺,他的本體好似也被灼燒,在微微發燙。

三日月沉默,在他一言不發的期間,女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倒塌的天守閣。

三日月繼續沉默,于是女人的目光開始高頻率落在被三日月擋在身後的本丸大門上。

“哈哈哈……”三日月在對方意圖轉身逃跑之前終于開口,卻是一連串笑聲,“姬君,請不要進行劇烈動作,您的傷口又裂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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