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家的特級咒靈 - 第 4 章 契約

第4章 契約

這人有病……準确來說,這位非人類的存在腦子一定有問題。

淺川遙完全沒想到放火的行為被主家撞了個正着,她硬着頭皮道歉,做好死無全屍的準備,卻沒想到三日月本人輕飄飄地一語帶過。

視線再一轉,淺川遙騰空而起,她窩在一個冰冷潮濕的懷抱中,上方是付喪神美得神魂颠倒的臉。

淺川遙:“……”

逃過一劫很高興,但是不是有點怪?

但三日月不計較她也樂得輕松,淺川遙回想起剛剛發生的事,謹慎地将辯解的話吞到肚子裏去。

這個叫本丸的地方意料之內的不對勁,在禪院本家至少見過不少世面的淺川遙默默思考着,本丸會天然地把人困在最不好的回憶中,再趁機把人吞得一幹二淨。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如果那縷白霧将她拖進未知的閣樓內會發生什麽事。

回過神來的淺川遙在被白霧扯住腳踝拖走前,幹脆利落點燃了離她最近的幹草垛。

但火燒的越來越旺,然後波及到看起來曾經很氣派的閣樓,就不是淺川遙能控制的了。

“滴答。”

冰涼的水珠落到臉上,淺川遙抹了把臉。

潮濕的水汽撲面而來,是只有雨季才能聞到的泥土和潮濕的氣味。

奇怪,沒有下雨啊?

她向上看,如今三日月正平穩地抱着她穿行在本丸其他還未被火勢包圍的建築中,感受到目光,微微低下頭來注視着她。

水珠沿着發梢又接連滴落好幾串水珠,間或落在淺川遙身上。

“抱歉。”這回輪到三日月道歉了,他看起來甚至心情不錯,唇角的笑意比前一天要多上些許。

“……沒事。”淺川遙也只能這麽回複。

“畢竟外面在下雨。”三日月說道,坦蕩極了。

外面是指……果然這裏是獨立的空間!

淺川遙皺起眉,開始頭腦風暴。

好看得不可思議的付喪神又笑了,“姬君,為什麽不問問我呢?”

——美得有些犯規了。

淺川遙這才意識到在縱火的過程中她把能看到一切非人存在的眼鏡弄丢了,也因此沒了瘴氣的存在,三日月的臉一覽無餘。

被奇異的情緒操控,淺川遙問:“你會傷害我嗎?”

“哈哈哈,不會哦。”

“你真的是刀劍嗎?”

“當然當然,這是我的本體,要摸摸看嗎?”

她腹部的傷口在流血,淺川遙縱火的時候自然不小心沾染上了自己的血液。在這樣奇怪的時間地點,淺川遙窩在三日月懷裏,伸手去摸了摸付喪神挂在身側的刀劍。

冰冷的觸感,和三日月的懷抱一樣透出冷冰冰的氣息。

淺川遙耳尖地聽見三日月的氣息不穩了一瞬……不是吧,能和本體共感?好時髦的設定!

付喪神喘息的聲音近在耳邊,淺川遙耳朵差點麻掉。

“……冒犯了。”淺川遙真情實感地道歉。

“沒關系,不如說,這就是skinship?甚好甚好。”三日月回神,一直以來公式化的笑容不再,此時竟無端透出些許豔麗的意味。

淺川遙:……卧槽。

長得這麽好看不要命啦?

他們回到了最初安頓淺川遙的房間,這裏沒被火勢波及。

三日月聲稱有事要處理一下,淺川遙用腳趾頭都能想到破敗不堪的本丸眼下需要處理的只有一件事。

——外面燒成廢墟,随時火勢會向周圍蔓延的閣樓。

“哈哈,說起來這樣的事我還是第一次處理呢。”付喪神又發出那種和年齡不符的古怪笑聲,神情見絲毫看不出局促,就這麽悠悠然攏着袖子出去了。

确實,三日月從頭到腳的行頭都不像是方便行動的樣子,倒是讓人忍不住擔心他救火的時候會反被燒到衣角。

他迎着愈發升騰起的熱浪沒了動作,誰也不知道這振危險的刀劍在思索着什麽。

“三日月殿。”

鈴铛響起,三日月低頭看去,黑狐貍蹲坐在熊熊燃燒的廢墟旁,正喚着他的名字。

狐貍歪着頭,“您在想什麽呢?”

在想那個奇怪的姬君,在想自身的命運,在想什麽都吞噬的本丸……要考慮的事有那麽多。

萬千思緒回轉,三日月掩唇輕笑,“老爺爺我年紀大了,上一秒想的下一秒就忘啦。”

狐貍說道:“還請三日月殿別忘了應做之事,如此才能長長久久。”

三日月還在微笑,“……長長久久?”

冰冷且危險的氣息彌漫開來,若是淺川遙在,定能看到刀劍付喪神升騰起的瘴氣直沖雲霄,不次于任何一只特級咒靈。

狐貍倒退一步,露出臣服的姿态,“望三日月殿仔細考慮。”

燃燒的木頭“噼啪”一聲,木板不堪重負斷裂,使得廢墟再度向下塌陷數米。

三日月手腕一沉,裸露在外的皮膚在他和黑狐貍的注視下顏色慢慢變黑,隐隐傳出燒焦的氣味。

“這是警告。”黑狐貍一板一眼地說道,“您與本丸緊密相連,早已無法分離啦。”

三日月輕笑,眨眼間拔刀出鞘。

“轟!”

狐貍耳朵向後成飛機耳,那刀光擦着它掠過,差點就把它劈成兩半。

再看去,熊熊燃燒的火焰已熄滅,巨大的刀痕落在廢墟上,将其生生劈開。

三日月則轉過身,只留下一個逐漸走遠的背影,看上去心情不佳。

“麻煩您了。”黑狐貍眯起眼睛,似乎是笑了一下,“回見,三日月殿。”

接着,狐貍的身影消失了。

這就是本丸意志的代行者,一只被本丸完全侵染,本應屬于時之政府的狐之助。

……

淺川遙暫時沒多餘的力氣,她把腹部傷口上的布料拆去,在環境惡劣空無一物的本丸心安理得地等待離開的三日月回來給出解決方法。

出乎意料的是,三日月回來的很快,他再回來時身上幹幹淨淨,一點都沒被燒到,身上的水汽也無影無蹤。

順便,他還找到了淺川遙遺失的眼鏡,并将其完整還給失主。

淺川遙木着臉接過來戴上,面前的貌美付喪神再度變成黑漆漆一團。

而現在,黑漆漆看起來不好惹的瘴氣版三日月先生,正在好脾氣地比劃着身上哪塊布料适合作為新的繃帶出現在淺川遙身上。

好好好。

淺川遙悄悄松了口氣,非人的美貌帶來的已經不僅僅是視覺的沖擊了,再這樣下去,她會忍不住失去所有警惕也說不定。

不過到現在為止三日月也沒有做出過什麽危險的舉動,倒是一直在幫她的忙來着。

和室內只餘下布料摩擦的沙沙聲,傷口重新綁上了深藍色的“繃帶”,三日月起身,準備就這麽離開了。

“三日月先生,”随着淺川遙的呼喚,那一團漆黑回過身,兩點猩紅狀似平靜地注視着她。

淺川遙猶豫了一下,再次提起離開的事,“我的意思是……我想離開這裏,您看,我是人類,肯定需要人類的醫療系統才會康複……”

本丸的太陽落下了。

最後一縷餘晖散盡,付喪神的身影徹底和黑暗不分彼此,即便是恐懼阈值極低的淺川遙也感到一陣惡寒。

淺川遙聲音逐漸變小,閉上了嘴巴。

自稱是三日月的刀劍身上正在發生某種變化……不好的變化。

要摘下眼鏡看看嗎?

淺川遙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明明小時候直面高級詛咒時會渾身僵硬動都不敢動,但在現在卻有心思想東想西。

真奇怪啊……就好像有細小的聲音在她耳邊低語,那被瘴氣包圍的刀劍不會傷害自己一般。

然而不等她再猶豫着要不要撤回提議,淺川遙便騰空而起。

她的臉頰緊貼着深藍色布料,她又一次聞到專屬于三日月的冷香,順着冰冷的布料源源不斷傳遞而來,其中混雜着不明顯的燒焦味。

果然處理那樣的火勢仍然不免被燒灼到了袖口吧?

那麽,下一步是要勒死她嗎?那之前認真的包紮傷口豈不是白費功夫?

淺川遙緊張了不到五秒,情緒就被撫平了。直覺夾雜着細小的幻聽在她耳邊絮絮叨叨,中心主題無非是面前的存在不會有一絲一毫傷害她的可能性。

一個冰冷的擁抱不會帶給人類放松的感覺,很滿意女子一動不動的狀态,付喪神停頓幾秒兀自邁開腳步,目标是鋪好的簡陋床鋪。

放下懷裏的女子,妥帖地掖好被子,三日月便遲鈍地停下,手指輕輕拂過她的臉頰。

沉默了許久,就在淺川遙覺得他終于失去了理智時,瘴氣籠罩的怪物才開口。

“……抱歉。”他說道,聲音因為嘶啞而變得怪異,飛舞的瘴氣進一步包裹住了三日月。

為什麽要道歉?他總是在道歉。

淺川遙的目光透過鏡片傳達了這樣的意味。

“您無法離開。”

嘶啞的聲音透過瘴氣說道,斬釘截鐵。

淺川遙微微睜大眼睛。

冰冷的氣息又靠近了,隐約有鐵鏽味傳來,直到更加冰冷的手指觸碰到淺川遙的臉頰。

這期間對方摘掉了皮質手套,因此是實打實的肢體接觸。

三日月的手指有着皮膚的觸感,但溫度更像是金屬物件會有的寒意。

“你……”淺川遙開口,但她也不知道要說什麽。

為什麽無法離開?是不想讓她走還是要将她徹底扣留下來?

三日月嘆了口氣。

他找到了答案,為何自身的暗堕總在最後停滞不前?為何對方會實打實對本丸造成影響。

人類女子黑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其中一點點對于未知事物的恐懼也無。

當然了……怎麽會恐懼呢?

付喪神的手指輕輕落在淺川遙悄然有暈開血跡的腹部,蒼白的手指染上豔麗的紅,碰到越多的血液,那原本細小的聯系就越發明晰。

三日月确信自己沒有相關記憶,但毫無疑問,他與面前的人類擁有着某種牢不可破的契約關系。

同生共死,一方活着,另一方必不會死去,互為守望,永不傷害——一種格外公平的契約,這個東西在時之政府最常用的場合是在審神者和婚刀結契的時候。

也就是傳統意義上的婚契。

三日月又嘆了口氣。

淺川遙本想對付喪神持靓行兇亂摸自己傷口的不禮貌行為表示抗議,但話到嘴邊的話語鬼使神差變成了:

“為什麽要嘆氣?”

下一秒,她的眼鏡被冰冷的手指溫柔地摘下。

面前的一團漆黑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付喪神的面容仍是美到極致,但有怪異的骨刺從他的額頭緩緩探出,像鋒利的角。

“啪嗒。”

慘白的骨刺刺破了付喪神的皮膚,不只是額頭,還有全身上下,不過數息之間,三日月便長出大大小小的骨刺。

他比淺川遙更像瀕死之人。

凄厲的美撲面而來,能直直刺破心髒。

被子裹得過于緊了,淺川遙無法一躍而起,只是一眨不眨地用眼睛記錄下一切。

那股靈感再一次擊中了她,使得女子睜大的眼睛亮得驚人。

想要……記錄下來!

“啪嗒。”

血液在蔓延,不斷擴大,有血順着付喪神的手指滴落到淺川遙的臉頰上。

同時陷入到詭異沉默的一人一刀陡然一驚。

“抱歉,讓您看到如此醜态。”三日月又道歉,他似乎短暫清醒過來。

他的聲音啞極了,又有些不解地看着兩眼放光的淺川遙。

“有紙筆嗎!”

要不是付喪神壓着被子,淺川遙幾乎要跳起來。

什麽危險,面前的存在是否會暴怒,自己的重傷……統統被她抛到腦後去了!

必須要記錄下來,就算死掉也無所謂!

淺川遙進入工作狀态時就和瘋狂藝術家沒兩樣。

“?”

頂着可怕暗堕模樣也難以阻止三日月頭上冒出問號。

……感覺面前的姬君忽然變了個人呢。

淺川遙不知何時掙脫了牢牢壓住她的被子,揮舞着手臂,“不行,一刻都等不了,我現在就想記錄下來!”

她一把捧住三日月沾滿鮮血的手,大聲說道:“您是獨一無二的珍寶!”

……珍寶嗎?

倒是久違了。

往常在本丸黑夜時便會進入深度暗堕狀态,從而失去理智的三日月今日一反常态,他沒有心情去在殘破的庭院裏留下大大小小的刀痕了。

拖着一身骨刺和亂七八糟的血跡去倉庫翻找人類口中的紙筆。

本丸不知破敗了多久,三日月自然沒能在倉庫裏找到想要的東西,長出醜陋骨刺的怪物在月光下長久地呆立在原地。

非常……非常……奇怪的心情,還有奇怪的姬君。

還有鏈接在人類心髒和付喪神本體之間的那一道契約,再也不能忽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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