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長總想教我做人 - 第 52 章 邪神

邪神

仙獸低語,天鳥輕鳴,流水潺潺,人聲細細。芸芸衆生,渺小而無知;諸天萬物,平凡也無趣。

可悲可嘆,可惜可恨。

不知過去了多久,一圈包裹住寧星蘿的濃重黑氣,瞬間自她周身收圈為點,在她額間留下一道極細的黑色印記,繼而沒入她的腳下。

寧星蘿睜開眼,眼神逐漸變得冷淡、茫然。

這便是成神?

入目皆白,她看得心生躁意,擡手間,昔日銀白色的靈力,此時如濃墨,其中帶着絲絲縷縷的銀,一寸一寸,所着之衫,所見之處,皆染上墨色,除了那朵堪不破的浮生度業蓮。

銀之一色,本色為灰,是黑也是白,非黑也非白。

她垂眸不語,眼中沒有悲憫、沒有慈和,有的只是與往日之她完全不一樣的,冰冷。

恍然間,她想起了塵封許久的記憶。

浮業塔……這地方,真的困了她好久好久,久到她都不記得年歲,不知何時是始,直到化身成人。

那時,她還是個靈,方有意識,并不知自己是成神者所摒棄的欲念,只因心中有着成神的執念,又對一切懵懂無知,便以為自己,就是神。

起初,她以為神就是這樣的,被困在某個地方,滿眼都是白,只為守護神該守護的某一種東西,而她要守護的,就是這朵浮生度業蓮,仿佛她的意識是與這朵花同時出現的。

同時出現的,還有蒼戮的聲音。

原本的她,不懂寂寞,不懂自由。

直到那一天,那個成日在底下咆哮怒罵的蒼戮,發現了她。

其實他的聲音很早就出現了,只是她從未在意,随着時間流逝,她漸漸産生了一種名為好奇的情緒,繼而開始探知。

蒼戮并不排斥與她交談,長久的歲月,甚至使得二人有了一種不同于世間任何的情感。

認識蒼戮以後,她逐漸了解到外面的世界,于是,各種不及深思的情緒在她的意識裏肆意生長,衍生出許多欲望,譬如,渴望自由,譬如厭倦孤寂……

欲望就像是長勢迅猛的藤蔓,斬不斷,除不盡,只要有一點生機,便會依附共生,直到完全占領那片空白。

後來,蒼戮說要幫她出去,不知用什麽方法,引來了仙族的一個小孩,她還沒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便失去了一切記憶,成為了一個嬰孩,流落在凡間,直到四歲那年,被阿爹帶回相南山。

那個仙族的小孩,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傅觀辭。

可是蒼戮騙了她,根本沒有什麽折磨,浮生度業蓮只有鎮壓之用,根本不會折磨他!

寧星蘿閉上眼,感受着蒼戮的氣息。

他的氣息很弱,許是傾注了太多修為于她,此時間,一點動靜也沒有。

罷了,他能有什麽計謀,無非是想出去,只要這花還在,他就出不去。

她繼續感受着整座浮業塔中的氣息……她并沒有忘記,她接受蒼戮的幫助,是為了救師父走。

*

神極山浮業塔四周雲霧,如被侵蝕,仙氣漸失,烏雲翻滾,狂風低吼。

此異象一出,驚得守塔弟子連滾帶爬,朝神極山巍峨的殿宇而去。

玄機殿,普羅洞。

鶴發童顏的小仙童,腳步匆匆,朝景止仙尊作了一揖,“仙,仙尊,守塔弟子求見。”

景止仙尊盤膝坐于蒲團之上,聞言睜開眼,神情平和淡然,擡眼看向石壁,仿佛能透視至浮業塔的方向,接着,他神色微變,“去,找神極山長老,請白晔仙尊。”

話音方落,景止便消失在小仙童眼前。

小仙童絲毫沒有懈怠,對着空氣又是一拜,“是。”

另一邊的傅觀辭收到消息的時候,正在自己的弟子洞中閉關。

十七年前,他誤入浮業塔,不慎放走了邪靈,遭受了換血、鞭笞之刑,成為了神極山最無用之人,如今帶回邪靈,立下大功,仙尊也如先前所言,應允将以他靈血練成的丹藥給他,可仙尊卻并沒有全給。

據仙尊所言,傅觀辭身弱識空多年,且幾番透支加上受傷,若悉數服下,于身體不利,故每日一粒,且需靜心凝神。

算起來,他在此洞閉關,距今,已有六日了。

閉關的這些日子,修行并不順利,他總覺心中躁郁,有千般萬般難解之惑,偏開口說不出一二。

兄長傅恕離來看過他多次,這也全是因他守得雲開之日到來,兄長才得以正大光明的關懷于他。

這十七年他過得艱難,他的兄長也并不好過,為堵住悠悠衆口,也為保全傅氏族聲,兄長故作冷漠疏離,卻是最關心他之人。

多年來,兄長沒日沒夜地精進修為,在神極山的地位越來越高,同時,也一直在暗查邪靈蹤跡。當日收到相南山異事的消息,得知需派遣弟子出山,以歷練之名查清是否妖魔作祟,兄長悄悄遞了書信,言明疑似邪靈現身,于是,傅觀辭去玄機殿門外,跪了數日,才得以出山。

直到今日,傅觀辭仍覺得一切都似大夢一場,他不明白,既然重新讓邪靈被封入浮業塔就可以挽回當初之過,為何非要抽走他的靈血,讓他成為一個廢人?若是這十七年沒有虛度,抓回邪靈,豈非更加穩妥?

十七年,是虛度,也不是虛度。

為了得到修為,他嘗試過所有辦法,年少時甚至想過要剔骨入魔……可魔,都不收他,仙族無修,連凡人都不如。

後來,他說服自己,道心為重,從此便沉澱下來,成了雖是廢物,卻是這衆弟子中道心最穩之人,連他自己都信了,而後,便只有耳邊嘲諷,再無舉止欺淩。

可那時的他,與其說是沉澱,不如說是……蟄伏。

值得的,如今遂願,一切都是值得的。

幸好……那邪靈入世未深,不知防備,幸好……

“你說什麽?”傅觀辭擡眼怔怔地看向兄長。

傅恕離輕輕嘆了口氣,“邪靈被縛,怎會不想逃?她哥哥是不在了,但又冒出個師父,你,失算了……我先過去,你要是……”他欲言又止,“你就最好別去了,告訴你,是要你小心,邪靈能使得浮業塔動蕩,且邪氣如此之盛,難保不會來找你尋仇。”

是,是他失算了,他怎麽能忘了,當初在神幽墟,那邪靈是如何拼命也要救下她師父的……

那雙劈斷天柱的手,血肉模糊,好像浮現在傅觀辭的眼前。

緊接着,越來越多的畫面浮現在他眼前……

相州城天極閣外林中,她忽然對他說,“不想跑的話,以後……就由你來做我的心意相通之人吧!”

影靈秘牢中,她提起昔日傷他的影靈,“小仙長是我的人,不管你們是什麽東西,都別想打他主意……”

相州城雲月客棧,她醉了酒,臉色緋紅,“小仙長……我們成親吧……”

她一直都叫他小仙長,還叫他呆子……是什麽時候起,她開始喚他阿辭的呢?是初見時,她滿口謊言,說是來山中尋他的好友?是與小師姐争辯之後,自覺理虧?

啊……是在那個房間,有幻術的房間,她最是怕蟲,他分明勸了她不要揭開遮眼的布,她偏不聽。

她抱着他哭,眼淚鼻涕全蹭在了他身上。

他有些想笑,驚覺之下回過神來,神色卻是一滞……

後來,小師姐受傷,為了尋藥,重回相南山,那時,他對她說,她的肉身可能在神極山……

他為什麽會覺得愧疚?不……不是愧疚!他只是讓她回到她原來的地方,邪靈怎麽能做人呢?她也學不會,還是成日撒謊……

他沒害她,她只是回到她原來待的地方,他沒害她……

傅觀辭不安地站了起來,記憶忽然浮現在九幽城那片水域中……這段記憶分明是模糊的,那時他被水中迷藥所惑才……

漸漸清晰的記憶,讓他瞬間怔住。

他把她拖拽到水裏,鉗制住她,在她耳邊說……

思及此處,傅觀辭立刻皺眉搖頭,試圖把這些記憶甩掉,但卻是徒勞,而後,他不自覺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嘴巴……他,親了她……或者說……強行……

不準再想了!

他再次盤膝坐下,凝神調息,默念心訣……

可是心亂了,心訣又如何能救?

下一瞬,傅觀辭出現在了浮業塔面前。

浮業塔此時已經被神極山衆弟子圍得嚴嚴實實,整個塔身都被魔氣籠罩,說是魔氣,但卻也不像魔氣,難怪傅恕離所言為:邪氣。

景止仙尊立于高處,手中正在結印。

仙尊親自結印……

傅觀辭看了看仙尊,又看了看正在帶領一衆同門布陣的傅恕離,心中一沉,“你們……在做什麽……”

*

浮業塔共八層,寧星蘿所處為最頂層,可她即便翻遍了整座塔,也沒有找到師父,她想親去問問蒼戮,可蒼戮被封印在塔下,并不在塔中,她并不想替他破了封印,更不想毀了封印的鎮物:浮生度業蓮。

可是……師父呢?

仙族果然是最狡猾。先是設計傅觀辭騙她入山,将她困住;後有将師父藏起來,以防她想逃;此刻……又都圍在浮業塔外面,嚴陣以待,是……想死嗎?

寧星蘿只覺得自己心裏,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燒心撓肺的暴怒,一點一點吞噬着她的理智。

不是成神了嗎?為什麽……她這麽想……

殺!

浮業塔外,傅觀辭緊緊盯着浮業塔塔頂,眼見巨塔之上出現了一條裂縫,他幾乎是脫口而出,“寧星蘿!別出來——”

砰——

一聲巨響,塔頂破開,一襲黑衣的寧星蘿緩緩升至半空,身後烏雲翻滾,愈發濃重,天色陰沉,狂風怒吼,她靜靜地立于高空,俯視腳下衆人。

“吾師何在?”

她輕啓朱唇,聲音卻不怒自威,在整個神極山震蕩開來。

“邪神出世,開啓殺神陣!”

景止仙尊一聲令下,整個神極山的所有的弟子,都在此啓陣。

以浮業塔為心,景止仙尊親自坐鎮,無數光點落在地上,似是點亮了一方巨大的圓形神圖,圖案古老神秘,看不明白,卻帶着巨大的力量。

“寧星蘿!快跑!”傅觀辭不顧兄長阻攔,朝着高處的她喊道。

寧星蘿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只是輕笑一聲。

邪神?殺神陣?

仙族還是一如既往,擅長冠名;也是一如既往,自視極高,連神都敢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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