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還是不去

“你亂叫什麽？他是仙長哥哥！”

寧星蘿拎着張嘴就來的小乞丐，走到藥櫃前。

影靈大夫還被寧星蘿的結界困在這方寸之地，只是他怡然自得，倒也不顯窘迫，此時正提着毛筆專心地記錄着藥案。

後院傳來了濃濃的藥湯氣味，看來是唐壯實在煎藥了。

小乞丐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影靈大夫，伸手指着他，問寧星蘿道，“他是什麽人？”

寧星蘿看向影靈大夫，而後伸手拍了拍小乞丐，“你去找找亭澈哥哥在哪裏，就是姐姐之前跟你說的，姐姐和你的哥哥，他叫寧亭澈，穿着淡藍色的衣服……快去吧！”

小乞丐點點頭，朝醫館裏面跑去。

傅觀辭扶着一旁的桌幾站了起來，緩步試圖走過來。不過兩步路，寧星蘿走過去将他扶回床邊，“你好好歇着！我有話要問他……”

影靈大夫擡起眼，手中毛筆一頓，“小姑娘，你又要做什麽？”

寧星蘿盯着影靈大夫，步步逼近，“說！老大夫的魂魄呢？”

影靈大夫不慌不忙，繼續提筆寫着藥案，口中答道：

“吃了。”

“你說什麽？吃了？”寧星蘿一臉難以置信。

“都是這樣的，不吃掉魂魄，怎麽成為真正的人？”

影靈大夫說的理所當然。

寧星蘿氣得手中銀光大作，便要滅了這不知廉恥的影靈，“你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人！你這個臭蟲！我今天就——”

她擡起的手被人握住了，回過頭去看見了傅觀辭蒼白的臉。

“唐兄都告訴我了，你莫要沖動，等小師姐醒了再說。”

“小星蘿！你回來啦！這小子……你們怎麽了？”寧亭澈的聲音傳來，小小的醫館前堂一下子又多了兩個人和一個小孩。

寧星蘿深吸了一口氣，放下手，轉身走了過去，“哥哥，怎麽樣？這小子有沒有幹什麽壞事？”說着，寧星蘿看向了站在一旁端着藥碗的唐壯實。

“我能做什麽壞事……”唐壯實小聲嘀咕着，走過去将藥碗遞給了傅觀辭。

寧亭澈指了指小乞丐，“我是說這小子！你起的這是什麽名字？寧亭玉？亭亭玉立？你生怕他不會長成壯實兄這樣是吧？”

寧星蘿笑着吐了吐舌頭，“……我随便起的，那不如哥哥你來取一個吧！”

“既然是你看中的弟弟，要入我寧家，那便從我家從亭從水，玉……玉潔冰清……叫做寧亭清吧！”寧亭澈清了清嗓子，一改往日輕佻模樣，頗為正經地說着，“家中長輩不知去向，可能是去了皇城腳下，待我書信一封，說一聲就成！”

“寧亭清……好聽！小屁孩，你喜歡嗎？”寧星蘿俯下身子，看着小乞丐髒兮兮的臉。

小乞丐笑着點頭，“喜歡！以後我就有名字啦！寧亭清！我叫寧亭清！”

寧星蘿笑着拍了拍他的腦袋，“走吧！姐姐帶你去洗洗幹淨，換身衣裳！”

寧亭清低着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應是餓了。

“什麽寧亭清，哪冒出來的小乞丐，你們也真是心大，說認親就認親了……”唐壯實拿着傅觀辭喝完藥的空碗，陰陽怪氣地念叨着，周身似乎包裹着怨氣，飄然路過，往後院走去。

寧星蘿一臉古怪地看向寧亭澈，“他怎麽了？怪裏怪氣的？”

“你莫怪壯實兄，他心情不好……”寧亭澈臉上帶着怪笑，裝模做樣地嘆着氣。

這一瞬間，寧星蘿覺得，她的亭澈哥哥真的回來了。這樣的表情，她再熟悉不過，嘆這世間癡男怨女，他就是這副模樣。

唐壯實挂心的女子……無非就是……

“心情不好？怎麽了？陸蓁蓁……救不活了？”

“也不是救不活，只是……有一味藥有些難尋。”寧亭澈頓了頓，歪着身子側目看向寧星蘿，獻寶似的道，“小星蘿你放心，我已經跟他說了，你不喜歡相南山，他不會讓你去的！”

“相南山？關相南山什麽事？”

“那藥草在相南山上呗！你可別頭腦一熱就回去了，你阿爹呢？是不是到處找你呢？你別又被他抓回去！”

寧星蘿看着寧亭澈，思緒飄回七年前。

那時她與亭澈哥哥在郊外遇到魔族，她敵不過，節節敗退，卻至少能護住哥哥，但阿爹突然出現，将她帶走，害得哥哥……

“我去。”傅觀辭在一旁聽明白了，遂開口。

他也是才醒沒多久，只知道了影靈大夫的事，小師姐的情況還沒來得及問。

“你添什麽亂？”寧星蘿看了傅觀辭一眼，又問向寧亭澈，“什麽藥草？我說不定有……這相南山上略有點用的藥草我都采了……”

影靈大夫此時終于放下了筆，插話道：

“你不會有的，這藥草本非藥草，無處不在，卻又非相南山不可，這種不起眼的小草，你會留意？”

“什麽草，為什麽要這種草？這麽古怪？”寧星蘿瞪了影靈大夫一眼。

影靈大夫秉持着老劉大夫的穩重，捋着胡子指了指天，道：

“只因這陸姑娘是仙山上的，這仙山又在天上，據老朽所知，相南山上有座神女廟，神廟附近有一汪清池，那是天水彙聚而成，這清池旁的草，沾染天上靈氣，這草又性溫，還極易成靈，自然可以醫治陸姑娘魔氣侵體之症。”

說到這兒，影靈大夫擡眼看向寧星蘿，見她又要發作，忙補道，“陸姑娘仙軀受了傷，又有魔氣侵體，她又是個女子，用不得那些藥性太強的藥草，是藥三分毒啊……”

寧星蘿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威脅道：

“你要是敢耍花招騙人，我就把你的影子鎖在陰溝……，在上面塗蜂蜜！讓蟲子老鼠咬你舔你！不讓你死，讓你生不如死！”

影靈大夫抖了抖胡須，“不敢不敢……”

“寧星蘿，我去吧……你不必為難……”傅觀辭一副要為小師姐鞠躬盡瘁的模樣，起身就想往門外走。

“你急什麽？小亭清餓了，今兒一天大家也夠累了，先吃點東西再說，也讓我想想……”

回相南山這件事，對于寧星蘿來說，還不如殺了她幹脆。好不容易逃出去，且不說阿爹在不在山上，若那獨獨對她有用的禁制還在，她豈不是有去無回？除非帶着傅觀辭一起，再附一次身……

為了陸蓁蓁這個讨厭鬼去冒這種險……真是不值當……

唐壯實不知道什麽時候，鬼一樣的突然冒了出來，“寧姑娘！你真的要去采那株藥草？太好了！你幫了我妹妹，又幫了我！您的恩情，我……給你當牛做馬！你們餓了！我這就去做飯——”

“做什麽飯？耽誤事兒！出去找家酒樓吃吧！等，等……等會兒！誰說要去了？”寧星蘿一臉莫名，看向唐壯實，“她是為了救你才成了這副樣子，你怎麽不自己去？”

“我，我……我聽說，相南山上，有能讓人失了神智的妖法……我倒是不怕死，可擔心我要是回不來，耽誤了陸姑娘……”唐壯實結結巴巴，低着頭。

膽子小就膽子小呗！還擔心耽誤了陸姑娘……

寧星蘿擡頭，對上了傅觀辭的目光，有些心虛地又低下頭。

這失了神智的妖法，不就是她搞出來的嗎？但是也不能怪她啊……她要是不這麽做，阿爹不就發現了……她可是琢磨了好久，才發現毒蘑菇湯的效果和奪人魂靈的效果一般無二……

話說回來，即便唐壯實要去，也不能讓他去，外面随時會有影靈出現，更何況唐壯實可是被影靈盯上過的人。

要是師父在還好說，至少有辦法護着他……臭男人！師父對他多好，不僅救了他，還救了鄞城那麽多人……這白眼狼，不過被陸蓁蓁救了一回，就這麽關心陸蓁蓁！也沒見他問一句師父……

亭澈哥哥肯定也不行，且不說他是個凡人，陸蓁蓁也好唐壯實也罷，和他半點關系也沒有，讓他去，她頭一個不同意！

小屁孩更是別說了……

寧星蘿垂頭喪氣，眼神在屋子裏來回掃，定在了影靈大夫身上。

對了！這東西是影靈，肯定知道他們的變态護法躲在哪兒！那她就能找到師父了！啧啧！她怎麽一直沒想到呢？

“喂！”

影靈大夫聞言，對上了寧星蘿的眼神，忍不住咽了口唾液，“怎，怎麽了？老朽可沒騙人，那位陸姑娘真的——”

“沒問你這個！”寧星蘿上下打量着影靈大夫，接着道，“你們影靈之間，怎麽傳遞消息的？你認得你們的護法嗎？他在哪？”

影靈大夫松了口氣，捋着胡須緩緩道：

“護法大人們是直屬主上管轄的，倒是也可以有自己的影靈，不過……老朽是主上的孩子，并不知道護法大人所在何處……”

說到“主上的孩子”這幾個字時，這披着老大夫外殼的影靈露出了肉麻的依戀神情，引得寧星蘿一陣反胃。

這麽老的孩子……這位天倐可真是一言難盡啊……

得！問了也白問！

“姐姐，我餓了……”小亭清拉了拉寧星蘿的衣擺。

“行吧，我們先去吃點東西！”

東城醫館外已然天黑，影靈大夫依舊被困在結界裏，寧星蘿四人帶着個小孩，出了門，去到了一間酒樓。

一路上，傅觀辭倒是沒什麽話，唐壯實和寧亭澈則圍着寧星蘿喋喋不休，一個求她去相南山采藥；一個問東問西，諸如：影靈是什麽、老大夫怎麽回事……吵得寧星蘿頭疼。

方一坐下，寧星蘿隐約聽見有什麽動靜，定下神來……

坐在她身側的傅觀辭與她相視一眼——

唢吶、鑼鼓……是樂聲！喜樂之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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