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地重游

之前在鄞城周圍的深山遇見那個傳消息的影靈後，寧星蘿就想過，影靈出現，而後大肆替換人身，似乎都與喜事有關，只是沒想出個所以然，便不了了之了。

如今這喜樂聲起……

凡間成親的規矩，都是白天迎親，拜天地，也有嫁得遠的，醜時寅時，也就是四五更的時候接親……可怎麽也沒有這個時辰便接親的規矩啊……

此時方入夜，二更還未到，這是哪兒的規矩？這個時辰迎親？

寧星蘿正想起身，傅觀辭按住了她，“等等，謀定而後動，如此冒冒失失，若是再遇上上次被關起來的情況，只會更糟。”

“整麽了？”唐壯實吃了一口剛上的涼菜，口中含糊不地問道。

寧星蘿看他這樣子，不得不說……和陸蓁蓁還挺配，剛想回話，只聽小亭清一聲驚呼——

“姐姐！”

寧星蘿不解地看向他，“怎麽了？”

“他，他……他吃了你的同類！”小亭清指着唐壯實，一臉驚恐。

寧星蘿看向唐壯實筷子夾住的菜，一時哭笑不得。

“沒事，這蘿蔔都被切成絲了……不可能成精了……況且，也不是什麽蘿蔔都能做妖的，得是你姐姐這樣天資聰穎、舉世無雙、才華橫溢、勇猛果敢——”

“哎哎……過了過了啊！小星蘿，你這天資聰穎舉世無雙也就罷了，才華橫溢？勇猛果敢？你不虧心嗎？”寧亭澈笑着打斷了她。

傅觀辭則一臉嚴肅地看向寧星蘿，“你又撒謊了？連孩子都騙？我早與你說過，修行之人不得妄語，此為大戒，我多番勸阻——”

寧星蘿手上盛了碗湯，遞到傅觀辭嘴邊，“行了行了，你身體還沒好，喝點雞湯補補。”見他接了湯碗，止了話頭，她接着道，“你說說，我們怎麽謀定而後動？”

傅觀辭手中的湯匙停在了碗中，“按兵不動，我先去替小師姐采藥，然後我陪你去查。”

“你？你挺能耐啊？你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麽情形！你去采藥，就不會被長箓發現？到時候他抓了你，我還是得去救你！還想安然回來，再陪我去查……”

唐壯實聞言來了勁，吞下了口中飯菜，三步并兩步走到傅觀辭和寧星蘿的跟前，“求二位高人！救救我的救命恩人……”說着他就要抹眼淚。

寧星蘿頗為無語地看着他，忍不住扶額，“行了行了，把眼淚憋回去！我去！去還不行嗎？但是！是陪他一起去！”她指了指傅觀辭。

她仔細想過了，只要帶着傅觀辭，加上她現在的能耐，脫身應該沒有問題。而且……出來這麽久了，阿爹半點動靜也沒有，是找不到她，還是什麽旁的原因……她也想弄明白。

相南山畢竟是她長大的地方，即便度過了那麽長一段窒息又痛苦的日子，但她對那裏，的确很熟。

“你要去？你那養父不會對你怎麽樣吧？”寧亭澈有些擔憂。

寧星蘿朝他笑笑，“沒事，這七年……我也不是白活的。”

“……在我面前不要撒謊逞強，都是我教的，我能看不出來？”寧亭澈輕輕點了點她的鼻子。

“真沒事兒！”

傅觀辭輕咳了兩聲，“咳咳……你不必陪我去的，我好歹也是仙門中人，豈會那麽容易——”

“別說了，就這麽定了，我和你，一起去！”她看向傅觀辭，歪頭一笑。

唐壯實高興地幾乎要跳起來，“真的？你們什麽時候出發？現在嗎？即刻就啓程？會不會太趕了？要不吃完飯再去？”

寧星蘿無語地扶額。

師父到底看上這個唐壯實什麽了？長得好看？愛哭鼻子？随便怼人？自說自話？

吃完飯，幾人回到東城醫館，安頓好小亭清，出于安全考慮，寧亭澈也被留住了下來。

安排好一切，寧星蘿與傅觀辭便出門，朝着相南山去了。

因擔心施法被長箓察覺，到了相南山腳下，二人步行朝山中走去。

月光皎潔，映得山林之中，倒比二人初見時明朗，周圍寂靜之中，蟬鳴之聲不絕于耳。寧星蘿不敢釋放氣息，一雙眼睛專注地盯着地上及四周，生怕哪個不知死活的蟲子近身。

“你……肉身找得如何了？”傅觀辭先開了口，沒話找話似的。

“明知故問，我有功夫找嗎？”寧星蘿一想到自己竟然為了陸蓁蓁，重新來到這個地方，就覺得窩火，說話也沒好氣。

“找到之後呢？你想做什麽？”

寧星蘿看了他一眼，“那自然是好好做人，周游天下，看遍這世間萬物，游遍山川湖海，到時候，全天下都有我寧星蘿的朋友！我想去哪就能去哪！”

“只是這樣？”傅觀辭似有些不信，又道，“你現在也可以的，何必非要找肉身？”

“那怎麽能一樣？肉身本來就是我的，當然要找到！要是你的手你的腿被人卸了，藏起來，你不找？再說了……沒有肉身，我怎麽和人心意相通……怎麽……”救哥哥。

後面的話，寧星蘿沒說。

“你的肉身在何處？有頭緒嗎？”

寧星蘿搖搖頭，喪眉耷眼。

傅觀辭頓住腳步，卻沒有看她，“有沒有可能……你的肉身，藏在仙山？”

寧星蘿也停了下來，疑惑地看着他，“仙山？”

“你說過，你養父是被仙山逐出的堕仙，所以……我猜想，他會不會将你的肉身藏去了仙山……”

二人繼續朝着山頂崖邊的神女廟走着。

寧星蘿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有可能……”

“那……等影靈的事解決了，我陪你去神極山找找看？”

這小子有良心，當真要陪她找肉身！

寧星蘿笑容滿面，“那可太好了！有熟人好辦事！到時候你給我引路！說實話，你們仙山神秘兮兮的，根本不知道在哪兒！”

傅觀辭笑了笑，沒說話。

二人都非肉體凡胎，腳程也比凡人要快上許多，沒多會兒，便看見神女廟的影子了，隐在森森草木間，露出磚瓦之貌。

神女廟近在眼前，傅觀辭卻叫住了她，“寧星蘿。”

“嗯？”她回過頭，“怎麽了？”

“其實你本性并不壞……你想好好做人，我可以幫你，但你必須答應我，以後再不口出妄語，再不撒謊。”

“這都成習慣了，再說了，關鍵時刻也能保命啊！我答應不了，最多……答應不騙你。”

傅觀辭看着她，不知是不是夜色的緣故，他的瞳孔好像變得很深，似乎藏着些看不明白的東西，“好，一言為定！若違此誓，我必不手軟。”

手軟？

寧星蘿在心裏嘲笑了他一通，病秧子小仙長，還說什麽必不手軟……

“行了行了，知道了知道了！那池子我知道在哪兒，趕緊拔了草走人，這地方我多一刻也不想待！”

二人并肩朝着神女廟旁邊的池子走去，正走着，突然，傅觀辭一個側身，扶住寧星蘿的肩膀，擋在了她的面前。

他比寧星蘿高上一個頭，這麽一擋，她什麽都看不見了。

獨屬于傅觀辭的香氣撲鼻而來。

“怎，怎麽了？”寧星蘿眨了眨眼，疑惑道。

他回過頭，朝着被他擋住的方向看了一眼，“等一會兒。”

似是察覺到自己行為有些不妥，他的臉色又泛起微紅，但身子卻沒挪動半分，一雙手也牢牢地扶在寧星蘿的肩膀上。

寧星蘿試圖踮起腳尖，看看到底什麽情況，卻被他按下。

兩個人挨得很近，近到喧鬧的蟬鳴聲，也蓋不住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寧星蘿被一陣越來越快的“咚咚”聲吸引了注意，循着聲，她将耳朵貼近了傅觀辭的心口。

她眨眨眼，擡頭看向傅觀辭，一擡頭，卻不想竟撞到了他的下巴，她捂住腦袋，“你怎麽像個呆子似的，看到我要擡頭，不能挪開下巴嗎？而且你下巴怎麽那麽硬！痛死了……”

傅觀辭沒吭聲，寧星蘿撇了撇嘴，只覺得耳邊傳來他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她接着問，“你不舒服？”

“沒，沒有。”

她看向他心口，“都要跳出來了！真的沒事？你可別逞強啊！實在不行，拔了草我們就飛回去，想我阿爹也追不上來的。”

傅觀辭喉結滾動，轉過臉去，看向身後，立時便松開了手，連退了兩步，“沒，沒事了，走吧！”

說罷，他轉身朝不遠處的清池走去。

寧星蘿面露困惑之色，打量着四周，追了上去，“哎！剛剛到底怎麽回事？”

傅觀辭似乎已恢複如常，“沒什麽，方才那裏有個蟲子，有些大，我覺得你應該不太想看見，所以……擋住了。”

見寧星蘿一臉驚訝，他似是怕她誤會，遂又補了一句，“你若是叫出聲來，或是又哭又喊，招來你養父，也是麻煩。”

“你說的有道理！多謝了！”寧星蘿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清池邊，拔下了影靈大夫所描述的草。

“走吧，我們快些下山。”傅觀辭環顧四周，似是有些擔憂。

“不走。”寧星蘿朝他咧嘴一笑，“飛。”

說着，她拉起傅觀辭，一躍而起，飛在了相南山上空。

她也想看看，阿爹在不在這兒，一路走來，半點阿爹的氣息也沒有聞見。若不是阿爹刻意隐藏，那便是……他已經不在山中了。

如今她目力大有精進，目光如炬，掃向腳下的相南山。

長箓倒是沒瞧見，只是遠處西邊的山道上，竟然有一只迎親的隊伍，正安安靜靜地擡着花轎往深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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