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死了又活了的我 - 第 24 章 任鹫

任鹫

可任鹫并不覺得單風月對他有提攜之恩。

單風月窩在任鹫身體裏,經歷他的往事,體會他當下的情緒。

那些情緒複雜多變,但無外乎的,沒有任鹫對當時自己的一絲感謝。

若以感謝要求太過苛刻,那就是連尊敬也無。

有的只是他心中對周圍一切事物的怨。

四大護法并不都在九部主城內,而是分散各處統帥一批人馬,共同護衛部族。

其中三位與單風月交心知底共事百年,手中權益比之任鹫大的不是一星半點。

任鹫嘴上不說什麽,心中卻是橫着根刺。而且單風月與另外三位舉止親密,與他頗為疏離,再加上周圍魔族的風言風語。

所以他怨。

怨得身處記憶裏的單風月頭疼。

她看着“自己”每每與魇殺還有其中一位護法談事辦公回來後便對着十一大發雷霆。

說尊主冷心冷情,看不到他為九部貢獻的心,提攜他後又要防着他,虛僞之勢實在讓人心寒。

但如果單風月剛才看的沒錯,那時的自己應當是允了他的什麽提議,只不過面無表情,說完就招呼着侍衛睡覺去了。

自己對着自己的冷臉她沒覺得如何,原來竟是對屬下傷害如此之大。

單風月嘗試着理解了下,沒成功,後察覺到外界動靜,退出記憶。

竹舍外的江籬甩開一些追兵,祭出神器,把那兩個追他出去的護衛捆成了個團丢下山去。

剛踏上竹舍二層的走廊,就被單風月一把拽進去,同時眉心微痛,四周景象變換,成了個稍稍華麗的宮殿。

腦海中飄來單風月的聲音:“我們在任鹫的記憶裏。”

話音落下,視野回轉,面向宮殿大門,從外面進來了個黑面勁裝的人。

見到他們,也就是任鹫,跪下行了一禮,起身後,那張沒有五官的臉上發出道不男不女的聲音:“天生魔體,氣息平平,分其為十,以土隔之,掩于東南。取之生魂,嵌與自身,得共享之。”

宮殿裏寂靜一瞬,江籬能明顯感覺到自己正處于一種極其興奮的狀态。

當然并不是他,而是此時的任鹫。

“此話當真?”任鹫語調沉穩,但稍稍飄起的尾調還是暴露了他。

黑面人颌首:“是,我家主人說了,願意祝你一臂之力,但那之後,魇殺之魂他也要一份。”

江籬聽到這話心中隐隐覺得隔應,他們像是把魂魄當成了街邊販賣的糖糕。

他實在不願接受,可記憶還在繼續,他感覺到任鹫心裏糾結了一會,之後便肯定與那黑面結盟。

“你們主人與我合作,卻不露面,這叫我如何相信?”任鹫道。

“你沒有資格知道,況且我家主人說了,你若不願,有的是人想扳倒魇殺,屆時牆倒衆人推,九部淪陷,魇殺既看不上你,別說拉一把了,定是先将你推出去替她送死。”

黑面沒有五官,語調也是平直沒有情感。

但莫名的,任鹫就是覺得話中有濃濃的嘲諷之意,他表情緊繃,咬牙切齒:“誰說尊主看不上我。”

“我家主人說——”

黑面話還未說完,就被任鹫一巴掌打出殿門。

那人撞在門上,又砸向地面,“砰”地一聲,爆成一片墨色齑粉。

殿外的宮人被這動靜吓得不輕,一時收拾也不是,退開也不是。

只有遠處十一聽到過來,指揮人來收了這地上狼藉,等那堆粉末被收走後,發現地面竟然留下了個暗色的珠子。

十一拿着珠子過來,還未至任鹫身前,珠子就發出聲音:“任護法脾氣就是大,都不等我把話說完。”

“請任護法務必保存好這珠子,不然,到時我與護法聯系不上,這合作,可就黃了。”

單風月靜靜觀賞眼前的景象,不做感想。

冷眼看着任鹫與這珠子隔段時間密謀些事情,偷偷在九部邊境制造混亂,将這珠子背後神秘人的勢力引了進來。

神秘人很顯然不單單想要單風月的魂魄提高修為,他應該是想借機吞下九部。

任鹫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內心的善惡小人打得火熱,自己都開始看不清自己。

這期間,由于他的不斷搞事,淩蒼殿那位被煩的一天比一天頭大,卻奇跡般地沒了平日裏那種怼天怼地的氣勢,還莫名其妙地拉着她那四位護法玩了兩日。

之後便将他們全都派去了主城之外。

任鹫經此之事心中更加動搖,卻在下一刻接到了那顆珠子的通信,要他秘密入侵妖市。

妖市主這輩子拿命顧着他那一畝三分地,讓任鹫以武力威脅,被迫上了賊船。

“想殺尊主的人太多,你現在換人倚仗,還來得及。”任鹫離開妖市說得便是這句話。

這倒是讓單風月記起來,當時東平對她說的那句,想帶妖市活下去是什麽意思。

唉,鬧得這麽大了,都不來和她說一句,要是早說出來,何必如此麻煩……

計劃着殺掉單風月的事宜顯然不易,或許幾年,或許十幾年,總之任鹫記憶畫面滾動極快,要不是單風月将自己的魂絲取了回來,壓根都看不明白發生了些什麽。

眼瞅着視野變化成一個較為熟悉的景象,是當時在魔宮偏殿與東平對峙的場景。

她控制着記憶推進變緩,卻突然被外界一股強烈的法力拉扯了出去。

單風月眼中一下變為黑白還有些不太習慣,眯着眼扭頭去看抓着她胳膊的江籬。

後者指着地上昏死過去的任鹫,口氣帶着些不可置信:“是因為我們察看他的記憶嗎?”

想來是因為江籬承受不了變換過快的記憶,中途被彈了出來,目睹了任鹫被搜魂後痛苦不堪的樣子。

“是,”單風月垂下頭,略顯慌亂,“但我想幫你,只能這麽做了。”

“你很介意……?”她稍向前靠了靠,見江籬腳下似乎往後挪動了一小塊。

她目光漸沉,聽到頭頂傳來話語聲:“是我的問題,這樣……未免太過殘忍。”

帶着愧疚。

單風月垂眸掃過地下那暈過去還在痙攣的身體,淡淡道:“可他對他尊主也沒溫柔到哪去,還有那場神界的圍剿?”

她是故意的,就是想讓江籬想到他那位師尊。

畢竟從他的角度去看,第一次與魇殺有關系,就是奉命來亂葬崗封印魇殺。也就是她。

和剛才黑面那句奇怪的話對應了起來。

但與單風月心中所想的那些反駁或是替他師尊的辯解都沒有發生。

江籬垂在身側的手握了握拳,嘆道:“我知道,但無論如何,都與我們沒有關系。”

“是我的錯,我不該讓你随意使用這種神通,接下來關于那位的事我也不願再查了——”

單風月忽然有些淩亂:“怎麽就不查了?”

江籬拉住她,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鄭重道:

“我想去找師尊問個清楚,如果真是他們造了假帽子蓋在魇殺頭上,封印百年之苦她已然受得,天下唾罵也無法改變。長輩的決定我沒有資格指點,那也只能由我自己去替他們向那位尊主道歉,屆時要殺要剮,随她處置便是。”

說完就要拉着她走。

單風月聽他這番正經滑稽的發言,被驚得愣愣被他帶着走了兩步,好笑地回神後,一把甩開他的手。

“冤有頭債有主,怎麽就你去道歉?不許去。”

“我現在不去——”

“什麽時候都不許去。”

江籬看着單風月站在竹舍裏暗自賭氣的樣子,沒了法子,只想先将人帶離這是非之地。

正思索借口時,突然聽到小山下響起一片嘈雜聲,似有一衆鐵騎踏進寨中。

他擡頭遙望,夜色下藍葉林中烏壓壓跑出了一群手持火把的魔族,皆是全副武裝。

據之前一些追殺他們的人口中露出的情報,任鹫一行人始終在被別的部族針對,此時任鹫精神不穩,結界連帶着脆弱,被那些人趁虛而入。

這會大概就是部族之間的紛争了。

江籬見狀,說明情況就要帶單風月離開,又被她拒絕:“寨中有個賣冰飲的大娘幫過我,你可否幫我去護一護她?”

“那些人攻到這裏需要時間,此處定是安全的,你快去快回,我在這等你,等一會從竹舍後走。”

她都計劃完了,輪到江籬也不好說什麽,權衡一番後在二層扔下一道靈光結界,閃身消失。

外面的吵鬧襯得竹舍裏分外安靜,連任鹫的喘息都漸漸聽不到了。

她轉過身,毫無預兆地擡手,在朝下揮手時,銀刀突然顯形,窗紙上燭影快速地煽動兩下,下一刻,被猛然撲來的血跡蓋滅。

随即一道慘叫聲發出,凄厲令人毛骨悚然。

刀刃上的血跡滴到地面,單風月施法抹去,伸手刀消失不見,她揉了揉沾滿大片衣擺的深色,将那顏色暈開得更大。

腳邊任鹫的左半邊身子浸在血水中,手腳都被分離,動彈不得。面部早已被血色染全,眼睛像是只剩下眼白,怨恨地瞪着她,喉嚨擠出聲音:“你……你……”

單風月看他說得艱難,蹲在他旁邊,聽了兩句沒了耐心,幹脆自己湊過去給他說話。

“任鹫,偷偷告訴你件事,我可從未看輕了你。”

任鹫眼珠卡頓地向她的方向移了移,嘴唇嗫嚅。

而單風月有些可悲地笑笑:“你要死了,但我不太解氣,所以還想氣氣你,就再告訴你一件想知道很久的事吧。”

嗬嗬地出氣聲從任鹫喉嚨發出,他好像知道她會說什麽,眼睛瞪得很大。

“其實說不說也沒關系,畢竟等你死之後,就能找到十一了。”

啊——

任鹫不知道哪來的力氣,右手握刀朝她掄來,決絕狠厲,而單風月只定定蹲着,緩緩阖上眼。

黑白視野中那團色彩缤紛的魂魄霎時消散。

當啷。

那只染血的手失力落下,長刀摔在地面。

和風月刀樣式長度如出一轍的,一把黑色長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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