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羽畫空 - 第 23 章 與你同在
布布再次站在了那條長長的走廊上。
一切如上一次在夢境之中那般靜谧。她擡起手看了看:質料輕薄的衣袖妥帖地蓋住手背,又輕又軟,一點也沒有被雨水打濕後的沉重感。
微妙的失衡感讓她好一會才邁出向前的腳步。
果然是在夢裏啊,她想,完全沒有走在實地上的感覺呢。
前一刻還與陸生在雨中狼狽奔逃的倉惶心緒不知不覺遠去了。
深長的走廊泛着破敗的灰色,布布卻嗅到了白垩水的味道。
為什麽會有這種味道呢?這裏明明已經破舊不堪了啊。
當她走到走廊的盡頭,那一片廢棄教室的門口時,她才恍恍惚惚地想起這個問題。
但是那又有什麽關系呢。很快她便如此自我寬解,這畢竟是混亂的夢境啊。
誤入夢境的女孩孤零零地站在老舊破敗的教室門口,她的身後是一條同樣破舊的長廊,另一邊的盡頭已被灰霧籠蓋。
周圍靜悄悄的,沒有風聲,沒有葉片的顫動。連呼吸和心跳,好像也沒有。
布布就這樣站在其中的一間教室門口。她沒有走進去,也沒有往其他地方去。
會發現什麽的。
她如此肯定地想到。
夢境之中是不會有時間流逝的。哪怕是無形的風與灰蒙蒙的霧,也好似停止了流動。
一切都伴随着這片夢境中唯一的行者的停止而停止了。
布布的視線并沒有聚焦在某一點上,她的腳步自然而然地停下了,腦海中卻逐漸清晰地記起片刻之前與陸生的逃亡。
受中華街的白老板之托,也是為了報答對方在京都之戰中給予的幫助,陸生和布布成了白老板臨時的雇員。他們在前往目的地雨行道的途中遭遇大雨,被困在廢棄的車站裏,爾後便有雨行道的人獲得了消息,前來接應。
(雨下得太大,信號受阻,沒辦法聯系鎮子上的人。)
陸生的話從一片雜亂的思緒中清晰地出現了。
……
布布茫然的雙眼一顫,靜止了片刻的身體像是要有所動作般地發出輕微的顫動,可還未等她做出反應,便有什麽重重地撞了她一下,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後倒去,腳下的走廊不見了蹤影,她跌入那一片迷蒙的灰霧中,因為驚訝而睜大的雙眼只來得及望見半個幼童的側影。
然後便是墜落。
聽不到風的呼嘯,甚至感覺不到失重感。但是目前的狀态,确實是不斷地在灰霧之中向下墜去。
因為感覺不到失重感,布布并沒有往常那麽害怕。她甚至并未因此而發出一點慌張的驚叫——而是努力擡頭望着上方——同樣是漫天的灰霧,在下落的過程中,她似是捕捉到了鳥類振動翅膀的微妙動靜。
并不是夢境給出的又一個錯覺。
當她的視線終于無礙于灰蒙蒙的霧氣時,她如願以償地望見了在層層霧氣之後的那只鳥兒。
黑色的鴉羽擦過臉頰,依然沒有真實的觸感,布布卻生出‘一定是非常非常輕柔’的奇異想法。
只是在夢境之中墜落的自己在此時有這樣的想法才是真正奇怪的吧?
她垂下眼睫、略微自嘲地笑了。
正是在這樣的一瞬間,有一只蒼白蒼白的手從灰蒙蒙的霧氣之中、從那只鳥兒的身影之中伸出,一把抓住了布布的手臂。
從手腕蔓延至全身的溫熱讓布布心頭一顫,她的思緒終于完全掙脫開夢境強制賦予她的慵懶,墜落停止的同時,暗暝之色也席卷了灰霧,冰冷刺骨的空氣裹挾着雨霧在同時包圍住了她——卻是在另一片溫熱之外。
布布從陸生的懷抱中擡起頭,妖化後顯眼的銀發被雨水打濕,狼狽地貼在臉頰和頸側。盡管如此,那片銀色卻仿佛有着月色般沉靜的輝光,在冰冷的夜雨中是那樣柔和而令人心安。
布布試着動了下因寒冷而發僵的身體,抱着她的人很快察覺到了她的蘇醒。那頭銀發的主人,陸生他輕睐起眼眸,憂慮從那雙與銀發一樣特別的瑰紅雙眼中逝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溫柔笑影:“又做了什麽夢嗎?”
兩人身上都被雨水打濕,又在林中奔逃,早已談不上有多整潔。只是布布望着陸生因為淋雨夜奔而格外蒼白的面容,想起他是被那麽多人期待着的滑頭鬼之孫,是戰勝羽衣狐、拯救了京都的奴良組三代目,盡管有過艱苦萬分的修煉,痛苦失意的戰鬥,卻何曾像現在這樣狼狽過?
她的視線落在陸生蒼白臉頰上那道格外顯眼的紅痕上——想必是在奔逃之時被樹枝刮傷的——終于忍不住哭了出來。
在面對女孩子的眼淚時,無論是何種身份和閱歷的男性基本都會手足無措,更何況正哭泣着的是自己心愛的女孩子。
陸生無措地抱緊突然哭起來的布布,盡管妖化後的自己似乎是要比人類時的自己善于言辭許多,只是他從來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布布總是在他面前表現得無比堅強,似乎什麽樣的麻煩事情在他知道前都會被她獨自解決。這讓陸生幾乎忘記了他那總是不想讓人擔心的女孩也會有軟弱的時候。
哭泣着的布布并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她只是顫抖着雙肩,偶爾發出幾聲極力想壓制卻失敗了的嗚咽聲。
這卻更讓陸生感到更加愧疚。
他想他心愛的女孩哭泣的緣由,也許是這次行程意想不到的苦難,也許是自己的繁忙,也許是多時的委屈的沉澱……
然而無論是何種理由,他都……
“……對不起……”
模模糊糊帶着鼻音的聲音從自己胸前傳來,陸生怎麽也沒想到布布說出了這句話。但是他很快明白了:
“因為我而讓你哭泣,該說對不起的那個人是我才對。”
按住急急忙忙從他胸前擡起臉來想要辯解的布布,陸生低下頭,溫熱的唇貼在了布布冰涼的額頭上。
“我一直都在這,在你的身邊,知道嗎?”
說話間,陸生的吻沿着眉弓的輪廓落到了布布的右眼上。
布布慌慌張張地緊緊閉上了眼睛。
“恩?”陸生用短促的鼻音再次問道。
過了許久,才聽到朦胧不清的回答:
“……恩……”
怎麽也掩不住笑意的嘴唇終于心滿意足地吻上了對方的唇瓣,淋雨與逃亡的疲憊也仿佛被從對方唇齒間傳來的茉莉花香驅散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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