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羽畫空 - 第 13 章 森羅殿
“算了,既然實在不擅長,就努力練習你擅長的那個吧。”
“……嗯?”
“有個咒術要交給你,是你最擅長的那種。”
“我……最擅長?”
“那個啊,是人力能喚出的,最厲害的咒術。”
在已無法考據年份的古籍上記載的,有這樣的記載:
五方鬼帝,無間煉獄。十殿閻羅,萬鬼出行。
神武森羅,鎮照冥關,梵黑流陰,萬象歸墟。
原本已經狼藉一片的千本鳥居驟然挂起一陣狂風,和土蜘蛛所帶來的不同,那風中隐約夾雜着詭異的嚎哭聲,斷斷續續,聽着讓人汗毛直立,仿佛來自于最深地獄的惡鬼——
從少女指尖和掌心不斷溢出的半透明的黑色紗霧逐漸構成一座虛懸的牌坊狀建築,從其中不斷湧出的強風幾乎把周圍的碎石瓦礫掃除得一幹二淨。
黑色的紗霧和蒼白的皮膚形成了強烈的對比,似是最黑暗和最純淨的詭異纏繞。
幾乎所有人都半擋住雙眼,視線凝注在喚出這樣奇異景象的少女身上。
人類是多麽脆弱啊。可同時,人類的力量也是最無法未知的。
誰能夠想到,在場所有人中幾乎是實力最弱的人類少女,能夠在最危急的時刻喚出這樣鬼氣森然的東西?
“森羅殿……究竟是什麽啊!”
即便是身為妖,感知與人類不同,但來自遠野的妖怪們仍舊從其中感受到了強大的陰森之氣。那種幾乎讓所有生命都悚然驚懼的感覺,幾乎讓他們下意識地聯想到了最恐怖的地獄,最陰森的幽冥。
這世上一切惡質與黑暗的存在。
因此無法想象,喚出這樣恐怖存在的居然是那個澄澈雙眸的人類少女。
花開院秀元和土禦門空算是在場唯二鎮定的兩人。原本只留存在傳說中的十三代目朝身側的少年露出淺淺的笑意,他微微上挑的眉眼隐在半明半暗的夜色中,因此沒人看到他既贊賞又驚懼的神情。
土禦門空在狂風中安然自立,這場躁動似乎與他無關,置身事外般地泰然。而同他差不多年紀的花開院兄妹則狼狽地掩住面孔,勉強穩住身形,與他成了鮮明的對比。
“我只在古籍中看過相關的記載,而且是殘本。不過關于森羅殿的情況,我還是了解一些的。所以——”秀元斂起笑容,緩緩說道,“這恐怕……不是單純的‘森羅殿’吧?”
空的冷靜超乎秀元的意料。被指明重點後禁厭師少年依舊不溫不火,唇邊保持着一抹弧度。
“自然是瞞不過您。”
他的視線從成形的森羅殿移到遠方流動的地脈上:
“森羅與幽冥,密不可分。喚出了森羅殿,那麽‘鬼門’,也必将随之現于人世。”
話音未落,風中的嚎哭聲更加明顯了。秀元的表情驟然一變,語态嚴厲起來:“楚門雖然善于馭鬼之道,但這個小姑娘即便是個靈媒,以她現在的資質和年紀,根本無法壓制住那些極惡之物吧!”
空似乎是嘆了口氣,在錯亂的情況下看不分明。他的瞳孔泛着熾白,森冷異常,又帶着濃重的無奈。他說:“森羅和鬼門都不重要。”
“……!”秀元猛然想到什麽,他朝空移開步子,卻在下一秒停住腳步,兩人中有水光一閃而逝。秀元深深吸了口氣,衣袍獵獵作響,“血脈嗎……果然是人世間最複雜的東西啊。”
“您自知便好。”空微微笑着,黑色罩衫和軟發下的面孔仿佛一朵蒼白的栀子。他的聲音仿佛來自虛無,“千百年來土禦門的存在,不久便将會被打破。”
秀元和空對視着,仿佛彼此心中早已知曉那未盡之語,在空氣中發出一聲幾乎刺破耳膜的尖利嚎叫時,他們各自躍開,一個來到花開院兄妹身邊,另一個,則縱身躍上一處半塌陷的鳥居上,喚出自己的式神來。
土蜘蛛在察覺到掌下不對勁時,及時地撤離了幾米遠。他足夠強大,幾乎不懂得恐懼,卻在眼睜睜地看着空氣裏逐漸構成那處牌坊時,被強烈的不安占據了神經。
他僵立在原地,沒有前進攻擊也沒有往後撤退,仿佛被定身了一般,雙目圓睜瞪着那處黑色紗霧般虛無的存在——越來越實體化的牌坊建築中,恍若來自異界的召喚,從其中不斷凸顯出類似人類的面孔。它們大張着嘴,發出似嗚咽又似嚎叫的聲音,顫動着每個人的神經。
土蜘蛛心裏明白,這也許只是暫時性的攻擊和防禦,畢竟喚出這個恐怖東西的,只是個脆弱的人類孩子罷了。
——她,無論是力量還是精神,都堅持不了多久。
然而在他自以為能夠安心時,他的心卻越來越不安。伴随着那些凄厲嚎叫,他的心幾乎要被一同獵殺。
比他還要陰暗,比他還要恐怖,比他還要強大。
來自幽冥地獄,亡魂與死靈的歸宿之地。
陰都現世,鬼門大開,在這破曉前的夜中。
土蜘蛛猛然想起不知多少年前,某個人類說過的話。
這世間再強大再恐怖的存在,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是了,就是這樣的感覺。陰森可怖,鬼哭神嚎,像一寸寸撕扯着心腱,要把他拖向無盡地獄。
馬上就要來了。
他不知出于什麽心态,依舊沒有動作。
他的雙目死死盯着那處逐漸成形的鬼門,下方的兩個女孩幾乎不被注意,渺小地被淹沒在其中。
無論是什麽,老子都不怕!
土蜘蛛這樣想。
緊接着,他仿佛從風中聽到一聲淺淡的輕哼,電光火石間,從黑霧構成的鬼門中驀地伸出數條虛無的手臂,纏繞着海浪般紛湧的黑霧,纏住他的四條手臂和長腿,往鬼門的方向拖去。
土蜘蛛不是沒有試圖放抗過,但是每次他的攻擊,總是像碰到了一片空氣,而拽住他的那些手臂,卻分毫不動。
就這樣完了嗎?
他對自己生出一些輕蔑。
土蜘蛛被倒拖着,就在他即将被拖進那無盡的黑暗中時,他驀地伸出一只手,在所有人都反應不及時拽住了女孩柔軟的手臂。
瞬間束縛他的力量土崩瓦解,化成霧氣消散在夜色中。
他把着白色吳服的雪女捏在掌中,穩定了氣息,沖地面上踉跄跪倒的少女道:
“所有的東西在‘生’面前都弱不可堪。對人類來說是,對妖怪來說也是。這家夥,我拿走了啊。”
地面上的少女想要沖過來,卻連站起也無法做到。她面色蒼白得可怕,左手緊緊抓着右手,緊咬着嘴唇,神色痛苦。
土蜘蛛無聲地嘆息,他轉向另一側,面對着逐漸伴随着天色亮起而褪去妖怪形态的少年。那個少年依舊執着地緊握着他的妖刀,即便傷痕累累,眼中的鋒芒也未減少半分。
正是因為這樣,才是——值得一戰吧。
土蜘蛛說:
“我就在第二封印那裏——過來吧。”
他轉過身,無視身後痛苦的喊叫聲,離開了這片被晨光所照耀的戰場。
陰暗退去,所有的一切都被光明照拂。
陸生望着土蜘蛛離開,卻無力阻止。他一拳砸到碎石上,鮮血四流。可是無論有多麽不甘和痛苦,他都不能輕言放棄。
他平穩了氣息,步履蹒跚地來到同樣狼狽的少女身邊。
她面色如紙,目光怔怔地望着遠方。陸生半跪到她身邊,默默攬住了她的肩頭。許久,他終于聽到一聲抽泣。
我想守護大家的願望。
我想保護我重要的人。
我……不能那麽沒用。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隐約有陰森的鬼氣。
她怔怔地望着腳下,是一片熾熱的煉獄,其中不斷掙紮着的惡鬼,努力向上伸着手,似乎那樣就能抓住什麽從而得到解脫。
沒用的。
無論怎麽做,都沒用。
她在心中默默地說,可煉獄中的惡鬼依舊苦苦掙紮着。
它們早已忘了最初,為何而在這煉獄中掙紮。
她茫然地走過,前方黑暗中有一片光亮。
『有個咒術要交給你,是你最擅長的那種。』
『那個啊,是人力能喚出的,最厲害的咒術。』
最厲害的——
那個少年信誓旦旦地說道。
可是無論我怎樣努力,如何迫切,終究沒能保護大家。
喚出了那最厲害的咒術又怎樣?還不是因為我的無能而消亡了。
我啊……真是沒用。
她無力地癱坐在地,冰冷的氣息侵入骨髓。
無邊無際的黑暗将她淹沒。
她在那其中仿佛看到了一個微弱的、金色的星芒——但幾乎是下意識地覺得那是不可觸碰的邪惡。
“……唔?”
就在她想要更加看清而往前探去時,身體一震,周圍的景象被替換成了一片暖色。
布布撐起身,她發現自己正在一間和室裏。而且周圍的擺設看着有些眼熟。
這裏是……柚羅的房間?
她想掀開被子,剛擡起右手,那邊卻是一陣刺骨的疼痛,痛得眼淚都出來了。
“哦,醒啦。”
推門進來的是個戴着烏帽的男人,有着微微上挑的眉眼。他動作熟稔地盤腿在布布的床鋪邊坐下,兀自抓過她的右臂,撩起袖擺,食指和中指并攏默念着咒語,在她的手臂內側寫上了一道無形的咒語。
來自手臂的疼痛幾乎立刻消失不見了。
布布怔愣地望着陰陽師,眼角還挂着淚:“……謝謝您。”
“啊,不用。”陰陽師——花開院秀元輕笑着點了點頭,“說起來,你剛剛,是不是夢到什麽了?”
夢到……
腦海中閃過那個微弱的星芒。
刺痛仿佛針紮一般,布布搖了搖頭。
“這樣啊。”秀元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麽。他站起身準備離開,布布連忙叫住他,“那、那個,請問,陸生、柚羅……還有空他們呢?”
秀元推開移門,沒有回頭:“他們有各自要做的事情。”
“那麽我也——”
“不。”秀元的眼神掃向布布,銳利異常,“在一切結束之前,你必須留在最安全的地方。”
“……為什麽?”
是因為我太沒用了嗎?所以大家……
“不。”
秀元的聲音沉靜,又似在擔憂着什麽,他的手指無意識地嵌入木質門框中。
“你已經暴露了。……作為靈媒。”
妖氣終焉之地·鵺池。
黑色的水池,其中漂浮着一具具人類女性的屍體。唯一活着的黑發黑眼的女人轉過身,手背擦過嘴邊暗紅色的液體,面孔蒼白而妖媚。
一個佝偻的身影從岩石縫隙中冒出,姿态謙卑。
“羽衣狐大人……我已經為您尋覓到,最完美的力量了。”
“——哦?”
“是罕有的靈媒體質的孩子,她的力量必能讓您順利誕下‘鵺’。”
作者有話要說:
五方鬼帝,無間煉獄。十殿閻羅,萬鬼出行。
神武森羅,鎮照冥關,梵黑流陰,萬象歸墟。
↑這是我随便編的。佛教道教混到一起了……OTZ
快冒泡不然沒動力啊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