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羽畫空 - 第 11 章 朋友
螺旋之封印——為了驅逐盤踞在京都的妖怪而聯結地脈築起的,最強結界。
妖怪要順利進入京都地界的話,就必須按照順序解開封印。不過目前,這“最強結界”已經遭到了破壞。
原本被包圍着的地脈以肉眼可見的狀态,與堆積着厚重雲朵的天空相連,在京都的夜色中格外醒目。
“嘛,雖然很遺憾,不過幸好有——”
吊梢眼的陰陽師望着相差四百多年光陰的小輩,豎起一根食指放在唇邊:
“幸好有‘束魔結界’的存在啊。”
他的表情狡黠,完全沒有為自己驕傲的傑作被破壞後的煩惱模樣。
“吶,從剛才起我就想問了。”背着鐮刀的少年蹙起眉頭,“那個‘束魔’啊‘地脈’什麽的,究竟是個什麽呀。”
這似乎是在場衆多妖怪的疑惑,大家不約而同地擡頭看向了深色的夜空,巨大的氣流螺旋,還有它周圍時不時閃現的藍色閃電狀物質。
花開院家十三代目秀元輕輕地笑了,在這樣凝重的氣氛中十分突兀。
“所謂束魔結界,就是以某個靈力豐沛的地方為基點,築起的非常巨大的保護式結界。作用嘛,通常是守護和遮蔽這兩點。現在的結界,是在整個京都以花開院本家、第二封印相國寺和這裏——千本鳥居為基點,築起的大結界,所以雖然你們可以看到流動的地脈,不過在常人眼中,依然是很正常的夏季夜色喲~”
說着,秀元看向了陸生的方向。天還沒有亮,奴良滑瓢的孫子依然是銀發的妖怪模樣,年輕的,朝氣的新一代。
“了不起的才能。”
秀元說道,眼神又一次掠過陸生旁側的布布,柚羅正緊握着她的手小聲交談着,似乎在對束魔結界這件事情上仍有些不滿。
“至于地脈,就是由氣的流動形成的,類似大地血脈一類的東西。”
秀元這一通的專業解釋讓鑄铎聽得不明不白,他看向淡島等人,同伴們的臉上也沒有褪去疑惑的神色。不過算了,他想,陰陽師們總喜歡把一些東西弄得無比複雜,這就是人類嘛。
與花開院一行同來的土禦門空一直沒有說話,只沉下氣息,面色謹慎地注意着某處。不過他的眼神在與鑄铎相遇的時候,依然可見敵視彼此的火花。
“當然這不是重點。”
好像自始至終都一直是這位應該是四百年前就已經死去的十三代目在講話。他攤了攤手,朝陸生走近了點:
“我想說的是——
“請和花開院家的陰陽師一起,去再一次逐個施加封印!!”
作為地脈終點的二條城,敵對妖怪統領羽衣狐會進入那裏,把象征黑暗的孩子生下來。
還剩下……七天不到的時間。
意識到這一緊迫概念的布布暗自攥緊了手指。
很難——很難準确地形容現在的感受。
原本只是普通學生的決明布莉來到父親的出生地後,生活就開始不平靜起來。而現在,她竟然和一群非人類的妖怪站在一起,要去對抗另一群妖怪。
無論是用什麽語氣和心情訴說,都會給人一種不切實際的感覺。因此布布也從沒有向不知情的人說過。
包括家人和友人。
事實上這是她第一次來京都,打着清十字怪奇偵探團的名號,卻沒有準備什麽行李,就匆忙地出門了。
布布到現在為止,還沒有感受到真正所謂危險的,妖怪之間的對決。
當然前面得加個限定詞——到此為止。
而已。
由土禦門空和她一起築起,添加作為龍之九子之一的狴犴的力量加固的束魔結界,突然流竄過一條激烈的電流。
異樣的感覺。
而剛開始正式修習的術師少女還沒來得及反應,夜色中猛然掀起的一陣強烈氣流和随之而來的快速攻擊,就突兀而至。
快得如同閃電。
混亂中有誰推了布布一把,柚羅就乘機把她拽向一旁,眼看着大片碎石就要落下,被恐懼攥緊心髒的少女沒有像往常一樣築起護身結界。
果然——在真正的攻擊中,是完全沒有抵抗力的弱者。
所謂弱者,脆弱的,需要保護的,可憐的人。
但是這個時候所有人都自顧不暇,又有誰會來保護她呢?
強大的氣流如同無形的刀刃,布布下意識地緊閉上眼睛。她感到自己的發絲也變得鋒利,仿佛要割碎面孔。她似乎是在空中,以後仰的姿勢往下跌去,無助地仿佛一片枯葉,什麽可以抓住的東西也沒有。
可以抓住的——
手腕驀地被人拽住了,因此整個動作也停了下來。
風太大了,布布勉強睜開眼,只看到一團模糊的銀白色影子。
陸生在混亂中伸出手,抓住了差點摔在一堆被毀壞的鳥居上的布布。而接下來巨大的沖力讓兩人都在落地時滾了好幾圈,渾身上下的骨骼都仿佛被重組了一遍,疼得無法起身。
“切。”
肩膀被按住,躲過襲來的碎石和木屑,陸生把布布往冰麗的方向推去:
“冰麗,布布交給你了——”
被拉住,又被推離。整個過程不超過一分鐘,連視線也在狂風中模糊。十三歲的女孩子有一顆纖細敏感的心,面對如此破壞性的攻擊,她根本沒能反應過來。連求生的意識,也是後知後覺地讓人頭疼。
陸生在狂亂的風中定定地看着被自己推離的少女,瑰紅色的眼中浮現往日不曾有過的情緒。那眼神讓布布看得膽戰心驚,就好像是……
“快逃。”
離開這裏,到安全的地方去。
然後……給我活下去。
冰麗在一片混亂中接住布布,她比布布要高一些,所以很容易就按住了她的肩膀。那邊的衣料有些破損,滲出一些濕潤的緋色。
受傷了。
人類和妖怪是不一樣的。受傷的人類是非常脆弱的。
冰麗帶着布布往後退去,退到一片被亂石堆砌而成的天然屏障後。
“布布?布布?”
人類女孩似乎還沒有回過神,她睜着一雙淺褐色的眸子,眼角滲出的淚水被風吹走了。
“別害怕,我會保護你的!”
冰麗握住布布的手,鄭重地說。
“對……對不起。”
被握住雙手的少女只是低下頭去,淩亂的發絲遮住了面孔。她重複地說着抱歉的話:“對不起……對不起……”
在這麽緊要的時刻,我只是個拖累而已。
“你——你在說什麽呀!”
冰麗伏低身體,雙手環住了布布的肩膀,形成了一個保護的姿勢。
“我們是朋友啊!”冰麗用一種無比堅定的語氣說着,“因為我們是朋友,是同伴,所以沒有什麽對不起!”
淺色眼瞳的少女怔怔地望着她。
因為是朋友,是同伴。
是……相互信任的關系。
對彼此都很重要的存在。
原來是這樣啊。冰麗……你一直是這樣想的啊。
給我寫信,和我一起上下課,出去游玩,陪我一起思念陸生的冰麗。
現在全心全意保護着我的冰麗。
是我的朋友。
布布默默回抱住了冰麗,隐忍着嗚咽的哭聲終于在風中散去。
“這是最後一次了。
“實在是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還有……謝謝你了,冰麗。我重要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