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采樣，牙科數據與指紋錄入，身高體重三圍統統被寫在一張紙上并全部移交警方的感覺——

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仿佛強行經歷了一遍入獄前的身體檢查以及被登記。

如森野綠所言她的經歷一片空白，而不想當黑戶是需要付出代價的，比起揭穿謊言後更加嚴密的戒備，這點不開心還在森野綠能夠忍受的範圍內，但也不能指望她能給人好臉色看，“都做到這一步了，為什麽不給我安個定位器。”

霍克斯翻閱着手裏的一沓資料，連賞個餘光的功夫都沒空，“坦白從寬，感謝你自己。”說完他從兜裏拿出鑰匙，丢給森野綠，“茶幾上有零錢和外賣單，我有事先走了。”

他翅膀一扇帶起風與幾聲驚喜的尖叫，森野綠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幾個女生正舉着手機試圖捕捉羽翼英雄潇灑離去的背影。對面大樓的LED屏上正在播放午間新聞，被火焰包裹全身的人、能将像紙張一樣将自己折疊的人、可以巨大化的人、會發光的人、長出尾巴的人……

“超常”變成“日常”……嗎……

鑰匙串上有一根羽毛挂飾，摸上去是塑料纖維的質感。學園都市傾力開發研究的超能力，到了這個世界反而變得再常見不過，甚至沒有所謂的“個性”反而會被人當成異類。

回到霍克斯的公寓，茶幾除了外賣單，還放着一疊絕對不止是“零錢”的零錢。

真是大方。森野綠毫無寄人籬下的心理負擔，開開心心的撥通外賣電話，一次性把中餐晚餐宵夜全部預定完之後，打開了電腦。

要說收集資料，還是得靠網絡啊。她往搜索框內鍵入“英雄”的關鍵詞。過億的新聞消息瞬間被提取出來。

學園都市的Level5意味着什麽呢。

具有研究價值的超能力，不亞于超級電腦的強大演算能力，以及可怖的信息獲取效率。人們将死讀書的學霸和不讀書的學神區分開來，歸根結底學習成績優異差距也只是知識消化吸收的程度不一罷了。

森野綠揉揉酸脹的眼睛，看了眼時間才發現自己已經在公寓裏窩了兩個星期。期間霍克斯與她沒有任何聯系，單方面人間蒸發反而給了森野綠充足的緩沖時間。她手邊壘着一摞外賣盒，光垃圾分類都是個難題。

為了犒勞許久不曾如此努力的自己，森野綠決定親自出門買早餐，順便叫鐘點工來清理霍克斯的公寓。

不刮風的深冬清晨，只要不作死追求風度，體感溫度就還算舒适。

早上五點，還不到許多店鋪的開門時間。森野綠在商店街逛了圈，一路上只碰到三個人。

一位環衛工，一個踩着代步車的骨瘦如柴的中年大叔，以及慢跑跟在中年大叔身後的少年。不僅如此，那個少年還扛着一臺微波爐，步伐沉重，臉色看起來也相當糟糕。

森野綠在原地站定，緊緊盯着迎面而來的兩人。她記得這個世界上依然有保留未成年人保護法。

可眼前的情形實在太像某種非法雇傭。

沒忍住旺盛的好奇心，森野綠出聲問道：“童工？”

中年大叔差點一個趔趄從代步車上摔下來。

“不不不！好心少女你誤會了！”

森野綠沒搭理他，轉而将視線移到旁邊的少年身上。

綠谷出久此時感到十分心痛與十分愧疚。

路人少女的質問大概是自歐爾麥特出道以來都不曾有過的冤枉！

沒等歐爾麥特繼續辯解，他便搶先上前一步，“沒、沒有的事！還、還請不要誤會！這只是普通的、普通的晨練而已！”

你喘得像頭牛這話真的可信度不高。

森野綠尋思了一陣，擡手接過少年抗在肩膀上的微波爐。

整個過程輕松，有餘——綠谷出久目瞪口呆的看着少女單手拎着那臺微波爐，內心淩亂得不行。

裏面可塞着不少被歐爾麥特用蠻力壓縮成方塊的廢棄金屬啊！他剛上手的時候還被意料之外的重量沉得差點脫手。

難道是強化型的個性嗎……他暗自思忖，同時又不禁有些羨慕。

可惜森野綠不會讀心，也沒感受到人生不可承受之重。她轉身背對中年人，湊到綠谷出久耳邊，低聲說：“要是被威脅了，你就眨兩次眼睛。”

“沒有就三次。”

生來十五年，綠谷出久頭一次跟同齡女孩子如此近距離接觸，近得能聞到對方頭發上洗發露的味道。

好像是薰衣草。

他的臉頰耳尖迅速變紅，但好在沒有忘記眨眼。

綠谷出久眨了九次。

三重否定表否定。

倒不是森野綠多好心多嫉惡如仇。她年幼無知的時候也曾經被各種研究組壓榨。出于不存在的共情，以及這位少年表露出的一點性格——內向，唯諾，和極度不自信。說了這麽多話，他全程低着頭回避着他人的視線。

森野綠依然不太放心，又問：“真的沒有？”

她沒見到身後中年人委屈出內傷一口老血梗在喉頭的模樣，反倒少年更加慌張也更加懇切，終于擡起頭直直迎着她的目光。

少年是普通的少年，丢進人堆裏絕對不打眼、放在學校肯定會被欺負、不常與好運往來的那種，野草般的孩子。

“真的沒有，您誤會了！歐——這位大叔是我的老師！”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也顧不上多忸怩，紅着臉拼命解釋。

“哦，行吧。”

森野綠把微波爐重新放回少年手中，停止演算。

覓食路上的插曲這才算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