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袁暗交鋒

次日亥時，楚天佑三人到了袁少爺的胭脂鋪門外，遞上拜帖，很快就被請進書房。

“三位，幸會幸會。”袁少爺熱情地迎了上來。

“袁少爺！”楚天佑執扇施禮。

“三位若是去寒舍，我定在大堂接待。這小店實在太小，只好委屈各位屈駕書房一敘了”

“無妨。我們本就是來買胭脂水粉的，這裏可比府上方便啊，哈哈哈。”楚天佑扇着扇子，笑得讓人如沐春風。

“哦？三位是來買胭脂水粉的？”這話袁少卿半信半疑。

“是啊，珊珊想添置些脂粉，又聽說袁少爺家中是在揚州作水粉生意的，就一定要來貴店挑選，別處的珊珊都看過了，不喜歡，我們也正好拜訪袁少爺。”楚天佑這謊話信手拈來的本事，丁五味都忍不住暗暗豎大拇指。

袁少卿将信将疑地朝白珊珊看去，這姑娘分明未施粉黛，可不像是會在脂粉首飾上用心之人。

楚天佑瞎編的話讓白珊珊一愣，又看見袁少卿狐疑的眼神，立馬開口接道：“是啊，家中姐妹們最愛姑蘇、揚州的胭脂水粉。有道是‘姑蘇胭脂揚州粉’、‘天下香粉莫如揚州’。姑蘇、揚州太遠，我不打算去，就偷個懶，給她們帶一些從揚州過來的水粉，她們定然喜歡。”白珊珊笑得一臉欣喜，似是真的很喜歡袁家的香粉。

“那就多謝姑娘了。”說罷他轉頭吩咐一旁的夥計：“你去叫沈掌櫃把我們今年最新的脂粉每樣取一套過來。”夥計領命而去。

“白姑娘請稍候，咱們先品今年新出的菊花茶，這時節最是清火潤喉。”

“多謝。”

“袁少爺年紀輕輕就孤身一人千裏迢迢來此開分號，獨自打理生意，真是年輕有為啊。”楚天佑笑着說道。

“哪裏哪裏？就是個小鋪子，不值一提。我看楚公子氣度不凡，又一身華貴，不知楚公子在何處高就啊？”他直覺這個楚天佑不簡單。

“不曾高就，不過是略有祖産，不愁吃穿罷了，跟幾位友人四處游山玩水，不成材，慚愧，慚愧。”

“哦？富貴閑人啊，真是令人羨慕啊。”一個愛查案的富貴閑人？只怕此話不實。

“哈哈哈……”楚天佑打着哈哈蒙混。

恰在此時，沈掌櫃領着三個夥計各自捧着一個托盤進來了。

“少爺，這是您要的今年最新出的胭脂水粉，各取了一套。”沈掌櫃向袁少爺彎腰施禮。

袁少卿對沈掌櫃點點頭，而後轉向白珊珊，一指托盤，笑着說道：“白姑娘，最新的脂粉都在這裏了，請随便挑選。”

“好”。白珊珊放下蓋碗，看了楚天佑一眼，楚天佑微笑颔首，白珊珊點了一下頭，方緩緩走到托盤前。

精致的紅色雕花木托盤上擺列着雪白印花的瓷瓶、瓷罐，裏面盛着顏色各異的胭脂水粉，每一套看上去都不像是脂粉，倒像是藝術品。形狀美輪美奂，色澤豔而不俗，氣味香而不烈，饒是白珊珊這等不愛紅裝愛武裝的将門虎女看了也愛不釋手。

“楚公子，不知幾位是何方人氏啊？”趁着白珊珊在挑選脂粉，袁少卿跟楚天佑閑聊。

“我等乃是京城人氏。”楚天佑笑笑回道。

“京城啊，天子腳下，好地方。”袁少卿贊道。

“袁少爺日後有機會可以去走走看看，說不定呢，還能把生意做到京城呢。”楚天佑笑得溫和有禮。

“一定，一定，有機會一定去看看，到時候去府上拜會楚公子。”袁少卿笑着說着場面話。

“就這套吧。”白珊珊挑了一套最淡雅的。

“袁少爺，不知這套要多少銀兩？”楚天佑準備付錢。

“慢着！我來付。珊珊買的東西，我付錢。”丁五味笑得一臉殷勤，絕不肯輸給楚天佑。

“二位不必相争。幾盒脂粉而已，既入得了白姑娘的眼，那便是姑娘給在下面子。我又與各位投緣，這些許脂粉就送給姑娘了，權當是見面禮吧。”袁少卿說得斬釘截鐵。

“啊？這怎麽成呢？”白珊珊可沒想到會是這樣，楚天佑、丁五味也是意外。他們兩個大男人雖不識脂粉釵環，但也看得出這套胭脂水粉價格不菲，居然要贈與萍水相逢的他們，此人不是太豪爽便是另有所圖。

“交個朋友。若是各位願意交我這個朋友，就請收下這份禮物，不要推辭。”袁少卿說得不容推辭，想要結交他們的意圖很明顯了。

“既如此，那就卻之不恭了。珊珊，收下吧。”楚天佑順水推舟。

“好。那就多謝袁少爺了。”白珊珊心知不止他們注意到袁少卿，袁少卿也對他們很上心。

“客氣”袁少卿當即令沈掌櫃将白珊珊挑中的脂粉拿下去包好再送過來。

“袁少爺，你出手可真大方啊。”丁五味笑嘻嘻地豎起大拇指，這可給他省了一大筆銀子。

“區區身外之物，如何能與朋友相提并論？”袁少卿看起來真像個坦蕩之人。

“哇，袁少爺，你真是高風亮節啊。”丁五味有些誇張地又是瞪眼，又是點頭，又是豎大拇指，不過他突然話鋒一轉，道：“不過，我聽到一些傳言，說是，你這店鋪的生意，呃，好像不是太好啊。”他可沒忘正事。

“這裏自然比不得揚州的十裏洋場，生意比不上揚州也在情理之中。”袁少卿說得坦然。

“這個，生意人……不都是為了賺錢嗎？生意不好，你怎麽不回揚州開分號呢？在那裏開，肯定比這裏賺錢。”丁五味覺得這裏面大有文章。

“人各有志，比起揚州的繁華，我更喜歡這裏的寧靜。”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叫人無法反駁。

“袁少爺真是恬淡豁達。”楚天佑雖懷疑他有所隐瞞，但也不好說破。

“幾位經丘尋壑、登山臨水不也是恬淡豁達？”袁少卿笑得溫和又得體。

“誠然如此啊，哈哈哈……”楚天佑的話被袁少卿踢了回來。

“不知幾位來此是為了……”袁少卿也想探探他們的底。

“哦，我等游山玩水至此，見此處的梧桐甚美，與他處不同，又聽那‘食為天’的店小二言及此處的中秋民俗很是有趣，我們不曾見過，是以打算留下來長長見識。”楚天佑不慌不忙地回答。

“确實有趣，別有風味，與揚州也不同，幾位可以留下看看。不過，老六說，幾位是縣令大人請來的高人，幫忙處理中秋夜跳樓之事的，這又是怎麽回事呢？”袁少卿還是按捺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那是孔大人擡愛了，什麽高人？我們不過是走的地方多一些，光怪陸離之事見得多一點罷了，高人實在算不上。至于幫忙處理麽，也只是看看而已，實則我們到現在都沒弄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呢。”楚天佑說着仔細注意袁少卿的反應。

“原來如此。那……不知幾位對此事有何看法？”袁少卿說得小心翼翼，觀察楚天佑的反應也是小心翼翼。

“說來慚愧，至今毫無頭緒。看起來，倒真像是市井傳言的冤魂作祟。”楚天佑故作不知。

“楚公子當真覺得是鬼魂作祟？”袁少卿仔細盯着楚天佑的每一個細微的變化，他不相信楚天佑也是這等愚鈍之人。

“聽袁少爺的意思，是覺得這不是鬼魂所為？莫不是人為的？”楚天佑已确定袁少卿知道一些什麽。

“不，我只是覺得鬼魂一說太過荒誕，我并不知道什麽。”袁少卿眼睑低垂，避開楚天佑的目光。

“袁少爺啊，我們是外地人，對這裏的事呢，沒有你們本地人知道得多，我這徒弟呢，腦子又不好使。不知道你作為本地人，對這件事怎麽看呢？能不能給出出主意啊？”丁五味笑得一臉憨厚。

“我沒有什麽看法，只是希望此事到此為止，不要再死人了。”袁少卿絲毫不肯透露內心想法。

“袁少爺似乎很關心這件事。”白珊珊笑得溫和，問得看似無意。

“鳳城之人，有誰不關心？畢竟，是活生生的人命，風華正茂的妙齡女子。”袁少卿說着，有些傷感。

傷感的氣氛讓大家一時都陷入沉默。一陣風從窗戶吹進來，掀起書案上一張反過來扣着的紙，窸窸窣窣的，最後飄飄悠悠地落在楚天佑腳下。

坐在楚天佑下手的白珊珊彎腰去撿，就在她的手觸碰到紙的時候，袁少卿已迅速跨到楚天佑面前，彎腰快速從白珊珊手中接過紙張，并說道：“我來撿！不敢勞煩姑娘。”他的反應有點大，引得楚天佑低頭去看那張紙。

就在白珊珊松手之際，又一陣風吹進來，掀起剛才被白珊珊捏住的一角，半張紙被吹得翻了過來，袁少卿立刻将紙折起來，放回桌上。拿鎮紙壓着，淡淡地說了一句：“風有點大。”

雖只是驚鴻一瞥，并且只掃到一半，但紙上的畫面足以令白珊珊大驚。她不由看向楚天佑，卻發現楚天佑也正好看向她，二人都發現對方眼中的驚詫之色。

楚天佑思索片刻，開了口：“袁少爺，我等今日已叨擾許久，不便久留，就此別過。”

“既如此，那我就不留各位了，請。”袁少卿伸手作了一個“請”的動作，随即又喚過一個夥計将他們送至大門口，一并送上給白珊珊的脂粉。

“留步”楚天佑三人跟着夥計離開。

“楚公子！”就在楚天佑即将踏過門檻時，聽到袁少卿喊了一聲，即刻回過頭來。

袁少卿看着他，似是猶豫了一下，終是開了口：“楚公子當真相信這些事都是鬼魂做的？”他定定地看着楚天佑的眼睛，似乎要洞穿他的內心。

楚天佑不确定他此問的用意，思忖了片刻，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鄭重回答：“楚某從不信鬼神。”

袁少卿聞言，深深地看了楚天佑幾眼。楚天佑敏銳地捕捉到他的眼睛裏好像有什麽東西稍縱即逝。

須臾的沉默後，袁少卿說出一句：“如此，就請記住。告辭！”說罷轉身回到桌案前坐下，不看他們，也不再言語。

出了胭脂鋪的大門，見夥計回了鋪子裏，白珊珊開口：“天佑哥，那幅畫……”

“回去再說。”楚天佑将收起的折扇伸到白珊珊嘴邊，示意她先不要說話。

“天佑哥，那幅畫，畫的是那座亭子的地理位置。”一回到客棧楚天佑的房間，關上門後，白珊珊迫不及待說出這句憋了一路的話。

“嗯，我也看到了。”比起白珊珊的急切，楚天佑顯得平靜多了。

“什麽？你們說什麽？什麽畫？哪裏有畫？”丁五味對二人的對話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白珊珊耐心跟他解釋：“剛剛在袁少爺的書房，不是有張紙被吹到天佑哥腳下嗎？我看到了，那張紙上畫的是那座亭子的地理位置。雖然只是無意間掃到一眼，我确定沒看錯！”

“什麽！他畫那亭子？”丁五味一聽跳起來了，“他……他……他想幹什麽？難道……都是他幹的？他昨天是去踩點，然後把地形畫出來，方便下次作案啊？”他看看楚天佑，又看看白珊珊，尋求答案。

“可兇手已經作案三次了，對地形很熟了吧？應該不需要再去踩點吧？”白珊珊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們兩個說得都有道理。雖然我們不知道他是否就是本案的兇手，但他确實可疑。而且，孔大人對他的行動毫不知情。”

“這家夥剛剛分明句句都在試探咱們，看咱們知道些什麽、怎麽看，一直套我們的話呢，自己的口風卻緊得很。我敢斷定，就算不是他幹的，他肯定也是個同夥兒！”丁五味拍了一下桌子。

“天佑哥，我們該給孔大人通個氣，請他查一下這個人。”

“嗯，确實該好好查查。”

“老三，他也是揚州人，我們可以請孔縣令發公函到揚州去查查他的老底，看看他跟跳樓的那個揚州的姑娘有沒有什麽關系。”

“想法不錯，只可惜時間緊迫，在中秋節之前我們是等不到回函了。”

“那……”

“那我們就請孔大人派人盯着他的一舉一動。”楚天佑笑着湊近丁五味。

“有道理！別讓我抓住這家夥的把柄，哼！”

不多時，趙羽回來了。他去兩家查訪，沒什麽特別的收獲，了解到的情況與孔縣令所述如出一轍。他也從三人口中得知袁少卿的事，也是十分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