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放火時

又過了兩日，這天，四人兵分兩路，楚天佑與趙羽一路，白珊珊與丁五味一路，分頭外出打探消息。

白珊珊與丁五味早早便回到驿館，楚天佑與趙羽因路上有事耽擱，至晚方歸。

兩人騎着馬，快到驿館時，遠遠的，望見一處天空火光沖天，照亮了大片夜空，顯然是有什麽地方失火了。

“公子，你看。”趙羽指着遠處的火光，“那是……”他隐隐有些不安，又安慰自己說不是。

“驿館，是驿館！駕！”楚天佑朝着馬屁股抽了一鞭子，飛奔而去。

“公子！”趙羽打馬去追。

兩個人心中不安，快馬加鞭往回趕，耳邊的風聲越來越大。随着離失火的驿館越來越近，焦臭味越來越濃、越來越嗆，煙越來越濃，他們也感覺越來越熱，漸漸的，空中的飛塵嗆得他們喉嚨難受，眼睛也被熏得難受。

終于到了近前，只看到一片火光，驿館根本看不清，只隐隐看得燒得不成樣子。外面亂哄哄一片，求救的，救人的，滅火的，吓得亂跑的……

“救命啊，來人吶……”

“這裏有人……”

“快快快，這裏……”

“水！快！拿水來！”

“快閃開！要塌了！”

“救救我……”

……

那場景看得人揪心。

“籲”楚天佑勒停馬，等不及馬完全停下就跳了下來沖向人群，目光在人群中焦急地搜尋。

“珊珊！五味！珊珊！”沒看到熟悉的身影，他急得大喊。

“珊珊！五味！”趙羽也大聲呼喊。

“這裏，徒弟、石頭腦袋，我在這裏。”丁五味的聲音穿過一片哀嚎傳入他們耳中，二人放下心來，朝着聲音的來源奔去。

丁五味正蹲在幾個躺着的人旁邊診治，那幾個人身上的衣服被燒焦了，慘叫連連。

見着二人沖過來，丁五味喘了口氣，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繼續邊救人邊焦急地說道：“你們回來了，我沒事，但是傷了好多人，裏面好像還有人沒逃出來。”他臉上本來就有不少黑灰，又出了汗，這麽一抹，臉上霎時多了幾條黑色的橫線，甚是滑稽，但二人現在沒心情笑他。

“五味，珊珊呢？她在哪兒？”楚天佑焦急地問他。

“是啊，五味，珊珊怎麽沒跟你一起？她人呢？”趙羽沒看到白珊珊，也有些擔心。

“她……我沒看到她，我一沖出來就看到有人受傷，我就忙着救人，受傷的人越來越多，我都忙得沒空找她，她……不會有什麽事吧？”丁五味也開始擔心。

楚天佑心中不安，對趙羽吩咐道：“小羽，你去救人，我去找珊珊。”說完就沖向亂糟糟的人群。

“公子”趙羽想了想，不放心楚天佑一個人去找，他也擔心白珊珊，“我還是跟您一起先找珊珊吧，找到她再一起救人也不遲。”

“也好”

“珊珊！”

“珊珊！”

可火場實在太嘈雜，人們慌亂的喊叫聲、嚎哭聲混合着噼裏啪啦的木材燃爆的聲音，他們的喊聲被湮沒了。

“有沒有看到白姑娘？”楚天佑抓住一個從眼前跑過救人的侍衛焦急詢問。

“楚大人，沒有，我沒看到白姑娘。”

“看到白姑娘沒有？”他又随手抓住一個剛剛逃出來的侍女問道。

“沒……沒有，大人，沒有。”那侍女驚魂未定，又被他嚴肅的樣子吓到。

兩個人在火場旁邊尋找，又問了一些人，依舊沒人看到白珊珊，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強烈。

“我進去看看！”楚天佑就要往火場裏面紮。

“公子！”急得趙羽也顧不上禮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公子，珊珊功夫好，應該不至于被困在裏面。就算要進去，也該我進去，您不能進去！”

“小羽，不要再說了，我進……”

“這姑娘沒氣了，唉！”

“被這麽粗的橫梁壓那麽久，我們來晚了。”

“走吧，再去看看有沒有其他人被困。”

就在兩人拉扯時，旁邊的對話傳入耳中。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看向轉身離去的兩個侍從，然後朝他們剛剛站立的地方奔去。

一根梅花樁那麽粗的橫梁壓在一個人身上，躺着的人一動不動。除了上身壓着一根橫梁，腿上還壓着幾根燒焦的木頭，正散發着焦臭味。那人側躺着，臉被亂糟糟的長發蓋着。借着閃爍的火光依稀可辨，那是個身量纖纖的姑娘，身上碧色的衣服已髒污得幾乎辨認不出本來顏色。

楚天佑記得，今天白珊珊穿的衣服就是碧色的，她也有一頭綢緞一般的長發，她也是窈窕纖細。

他感覺自己的心被一只手死死地揪住，無法喘息，疼，疼得他站不住。他捂住心口慢慢蹲下，看着沒有了生氣的女子，盯着蓋住她臉的烏發，他顫抖着手想要佛開她淩亂的長發，看看她的臉，可就在手要觸及她的長發時又縮了回去，他怕。不知是不是被煙熏的，他的眼裏湧上淚意。

“公子”趙羽扶住他微微顫抖的身子。他一樣不好受，他對白珊珊同樣有着很深的感情，雖然不同于公子。可看着看着，趙羽覺得，眼前躺着的女子好像有哪裏不對，或許，那不是白珊珊。

“天佑哥！”正當趙羽準備将他的懷疑告訴楚天佑時，後面突然傳來的喊聲讓楚天佑渾身一震。他擔心是自己的幻覺，久久不敢回身去看。

“公子！”趙羽的聲音帶着激動。

“天佑哥？”又是一聲。

楚天佑撐着膝蓋，緩緩站起身，轉過頭。後面站着的姑娘滿臉煙灰，衣服也是灰撲撲的，狼狽不堪。夜色下，他看不清她的臉，但那聲音，那在火光映照下的身形，他太熟悉了。她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如每次劫後餘生那樣。

再也繃不住，楚天佑如箭一般沖到她面前，緊緊抓住她的雙臂，死死盯着她的臉，這把剛剛從火場裏出來還心有餘悸的白珊珊吓了一跳，他從沒那樣看過她。

“天……天佑哥？”他這是怎麽了？手臂真疼啊。

他卻置若罔聞，依舊一言不發，就那麽緊緊抓着她的手臂，死死盯着她的臉，肌膚相觸的感覺，讓他稍覺心安，是她！真的是她！白珊珊被楚天佑反常的行為吓得一動也不敢動。

看着近在咫尺的臉，楚天佑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翻江倒海的感情，粗魯地一把将她拉進懷裏，用力往自己身上按，仿佛要把她嵌進自己身體裏。

白珊珊被驚得怔怔地不敢說話，也不敢動。這……真的是天佑哥？楚天佑始終沒有說一個字，就這麽緊緊地摟着她，感受着她的心跳，她的呼吸，她的溫度。真的是她，她沒事，他激動得幾乎要落下淚來。

正在擔心的丁五味隐隐約約聽到白珊珊的聲音，焦急地循聲跑過來，卻正好看到楚天佑就這麽在大庭廣衆之下這麽明目張膽地緊緊抱着白珊珊！頓時醋意翻湧。他指着楚天佑咬牙切齒喊道：“楚老三！你……”

“五味，那邊還有人受傷，走，我們救人去。”丁五味話未說完，就被趙羽拖走。公子現在心緒未定，他需要平複一下，跟珊珊一起待會兒。

剛剛看到被橫梁壓着的女子時，趙羽看出破綻了，那好像不是白珊珊。可是一向冷靜自持、心細如發的公子卻沒看出來，他的心亂了。雖然趙羽一直确定楚天佑心裏有白珊珊，但他一直小心隐藏心事，就連趙羽都不确定，他對白珊珊的感情有多深，現在，趙羽确定了。

白珊珊感覺楚天佑的心跳得很快、很重，幾乎能聽見“咚，咚”的聲音，那顆心，似乎要沖出胸腔，那是為她而跳動嗎？似乎過了很久很久，楚天佑絲毫沒有松開她的意思，而她被他勒得骨頭都痛了，真的再憋不住了，快喘不過氣了。

“天……天佑哥，我……不能……喘息了。”

楚天佑這才放開她，但還是撫着她的雙臂，看着她的眼睛，關切地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那眼裏的關切和柔情，讓白珊珊疑心自己是因為剛剛被濃煙熏到眼睛，眼花了，看錯了。

楚天佑又溫柔地用袖子擦着她臉上的黑灰，柔聲問道：“剛剛去哪兒了？”

白珊珊從這溺死人的柔情蜜意中回過神，指了指一片狼藉的火場，輕聲回答：“救人去了。”

“以後，不許那麽不顧危險地去救人，知道嗎？”話語霸道，語氣卻溫柔。

“好……”楚天佑剛才的舉動讓白珊珊久久回不過神，腦子也無法思考，他說什麽就是什麽。

四個人都平安無事，他們總算松了口氣，然後迅速一起救人。

鬧了一整宿，火終于完全撲滅了，傷亡人數也清點完畢。燒死了一個做飯的婆子和一個花匠，熏死了一個馬夫，砸死了一個侍女，燒傷了十幾個人，楚天佑幾人住的主院燒毀最嚴重，侍衛、傭人們住的下院也燒毀了幾間房，馬廄整個化為灰燼。下手夠狠，不留後路，多個地點同時點火，沖着楚天佑四人來的，幸虧不是半夜放火。

楚天佑吩咐人将沒有被燒的房間騰出來，大家擠着歇一歇，又派人請了幾位大夫前來跟丁五味一同救治傷者，安排了侍女、婆子們照看傷者，侍衛們清理廢墟。天光大亮才忙完，四人待在一處臨時騰出來的寬敞的房間裏稍作休整。

“真是喪盡天良，該千刀萬剮！殺人放火，殺人放火，這是真的殺人放火！”丁五味氣得頭發都要豎起來，牙都要咬碎了。

“是啊公子，我們不能再這麽耗下去了。再這樣下去，不知道他們還會想出什麽陰毒的手段對付公子您，還會傷及無辜。”楚天佑的安危始終是趙羽的第一要務。

“天佑哥，會是鄧鴻傑嗎？還是……廖庭泓？可鄧鴻傑才剛剛給了你們好處。”白珊珊覺得應該是鄧鴻傑做的，但又沒道理。

“或許他發現了我們在暗地裏查他，是我大意了。”此時，楚天佑已從火災中平靜下來，冷靜分析。

“他既然發現你們拿了他的好處還對付他，那接下來肯定下死手要除掉咱們。哎呀，徒弟，我們……我們很危險啊。”丁五味怕死可不是裝的。

“那咱們就先下手為強，在他除掉咱們之前，先收集證據，治他的罪。”趙羽一陣見血。

“嗯，既然現在都已經拆穿僞裝了，那虛與委蛇、緩兵之計就用不下去了，只能是兵貴神速，看誰先拿下誰。”楚天佑捋了捋鬓發，下了決心。

“公子，那咱們……”

“大人，啓禀長史大人、司馬大人，縣令大人求見。”一個侍從打斷了趙羽的話。

“哦？”楚天佑聞言微訝，他倒沒想到鄧鴻傑會來得這麽快。

“那個狗官，他這麽快來了！”丁五味一聽到他的名字，剛剛壓下的火氣又冒上來了，“來看我們有沒有成烤豬啊，哼，我要把他給紅燒了！”丁五味牙都要咬碎了。

“他是來探消息的，一來看我們有沒有事，二來看我們知不知道是他幹的。”白珊珊冷靜地分析。

“嗯，珊珊說得很有道理。”楚天佑點點頭，然後對那侍從吩咐道：“你去請鄧大人進來。”

“是”侍衛領命而去。

“珊珊，五味，你們暫且回避。”楚天佑對二人說道。

“我們為什麽要回避？我還想當面教訓教訓那個狗官呢，想燒死我！”丁五味一肚子火氣正愁沒處發洩呢。

楚天佑只是笑笑。

白珊珊想了想，對丁五味說：“五味哥，天佑哥讓我們回避，是為我們好。你想啊，他都對天佑哥和趙羽哥下手了，還能放過我們兩個嗎？可要是他不認識我們，就算想害我們，也找不到人啊，你說是吧？”白珊珊說得一本正經。

“那……好吧，今天就先放他一馬，以後再跟他算賬，哼！”丁五味氣呼呼地跟白珊珊一道去往耳房的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