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是個好妖

蘭若并不在意寧星蘿怎麽想，換上嫁衣，她坐在床邊，朝寧星蘿溫柔地招了招手，示意寧星蘿走近些。

寧星蘿心裏毛毛的，但還是走到蘭若近前，乖乖跪下。

相南山長箓阿爹的七年折磨，也早就讓她學會了面上服軟，雖然……學得也就那樣。

“天亮以後，師父就要嫁人了，往後相夫教子，大約是沒空教小蘿蔔什麽了，說吧！你現在會些什麽術法？師徒一場，我看看能教你些什麽……”

寧星蘿有些難以置信地眨眨眼，怕她反悔似的，立刻開口，“我只會一些簡單的……比如瞬移、飛行、隔空取物什麽的……”

蘭若上下打量着寧星蘿，“世所罕見的念靈成形，竟然這麽浪費你自己的天賦？”

“我……很罕見嗎？”

“念靈不罕見，能有肉身的，又失去肉身還能像個人樣的……比較罕見。”說着，蘭若伸出手，指尖輕點在寧星蘿眉間。

片刻之間，寧星蘿見她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有些慌了，“怎，怎麽了師父？”

蘭若看向寧星蘿，“小蘿蔔，你不是念靈。”她松開手，“或者說，你不是普通的念靈。”

寧星蘿皺起臉，面露不解，“什麽意思？”

蘭若并不答話，“師父我呀，已經将一些你用得上的功法注入你靈識了。你會的那些不過是小玩意兒，不過是些尋常術法，連功法都算不上，世間萬物修行為靈，需得知天地，悟天地，與天地共生……你将為師傳授于你的這些功法盡數掌握之後，便可自悟天地。”

“真的？這樣……就傳給我了？”寧星蘿驚喜不已。

這花妖人還怪好的！說當師父，她還真教啊！

“不然……你以為要怎麽教？背書、練體、吞吐吸納那一套？那是仙族的功法，不是我的，我們妖邪之流，所圖就是一個快。”

“哪有人叫自己妖邪之流的……我反正不是……”寧星蘿嘀咕着，又擡頭，“師父，我能出去試試嗎？”

蘭若擡眼看了看窗外，此時距離天亮還有些時辰，遂點了點頭。

寧星蘿高興地起身，走到門邊又頓住了腳步。

她這一試，天就亮了，花妖就要和唐壯實成親了，雖說和她沒多大關系，但是這花妖其實也沒真的傷害過她，不過是掐掐脖子吓唬吓唬……總得來說，花妖對她還是不錯的。

寧星蘿抿了抿唇，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師父……你與師娘成親之後，會放了這城裏的人嗎？”

蘭若抿唇一笑，“小蘿蔔，你這番言行倒是挺像仙族之人的……”

寧星蘿當然不是真的關心這些城裏人，“師父……有句話……我想問你。”

“嗯？”

“你真的……要嫁給唐公子嗎？”她頓了頓，眼中難得的真誠，“師父，您對我挺好的，我覺得……您不是真的想嫁給他，您想嫁的……是那位方陵游公子……”

蘭若垂眸不語，不知在想什麽。

寧星蘿見她并未發怒，接着說道：“阿辭與我說過，世間萬物皆有因果，修行之人更該行善事結善緣，還有一堆什麽大音希聲，大道無形之類的……總之他說了很多廢話，但是師父！您真的很厲害，算是我見過最厲害的人……之二了，可是您這麽厲害的人卻陷入了自己的執念，還困住一城人，這些都是惡果——”

就在這時，蘭若起身，下一瞬，竟站在寧星蘿眼前，吓得她立刻住了嘴，“我錯了。”

“我只是之二？另一個是誰？”

另一個是誰，另一個……

寧星蘿張着嘴，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

蘭若伸手輕輕戳了戳寧星蘿的額頭，“在小蘿蔔心裏，為師好像是個壞妖啊……”說着，她朝妝臺走去，緩緩坐了下來，“你說過影靈害死了方——唐公子的妹妹，記得嗎？”

寧星蘿點點頭，沒敢吭聲。

“我若是不設下結界，這一城的人，就會變成你所謂的……影靈。”蘭若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影靈這種東西，多少年沒見過了，自從魔族沒落了以後……那日，唐公子方一出現在鄞城附近，我便感覺到了影靈，能遇見轉世之他是意外之喜，可是他不記得了我了……”

寧星蘿瞪大了眼睛，這花妖是真好人啊！不，好妖啊！

“你是說……那為何要讓城中人都……都那樣……”

“我設下結界，外面的東西進不來，裏面的人自然也出不去，這些凡人啊……你也算是念靈，也該知道，沒個安生，不過困了兩三日的功夫，便亂哄哄的，吵鬧生事……我覺得麻煩，讓他們安靜點罷了，可太安靜了難免無趣，就施了些小法術逗個樂，便是你們所見那般了。”

寧星蘿有些愧疚，但仍有疑惑，“所以你掐我是因為……擔心我是影靈？”

“你們一出現在結界之外，我便感知到了，不然你以為，為師為何要去山裏尋個瓶子？……後來，你提到他，我以為……我看走了眼……畢竟，影靈這東西，太久未見了……殺也殺不幹淨，像老鼠似的，惡心又麻煩。”

蘭若透過鏡子，似乎在看着寧星蘿，“所以為師傳授你功法，是免于你被影靈所傷。記好了，下次再遇到影靈，不要傻乎乎去打他們的身體，将他們引到光下，攻擊他們的影子，才有用。”

這下基本弄明白了，還有意外收獲。

寧星蘿緩步走到蘭若身邊，蹲了下來，擡頭看她，“師父，你真好！又好看，又厲害！神仙似的……我真的覺得……那個唐壯實，配不上你。”

蘭若笑着，還是那麽溫柔，輕輕摸了摸寧星蘿的腦袋，“小蘿蔔能成為我的徒兒，也是緣分一場，幫我蓋上喜帕吧！”

“師父，我看話本子上都說，女妖嫁給凡人，沒有好結果的！不是為他們這些肉體凡胎魂飛魄散，就是為他們這些無知愚昧的男人深陷苦海……”

“你還沒開竅，什麽都不懂，這是我幾千多年的念想了……”

寧星蘿十分不解，“可是你喜歡他什麽呢？就因為他前世還是前前世，親了你？您都說了，那都是幾千多年前的事了，今生也是一樣啊！他是凡人，還是會生老病死，會留您一個人在世上……”

“行了，學了點功法，如今都敢教師父做事了？快蓋上。”

寧星蘿暗自嘆氣，心知規勸無用，拿起妝臺上的喜帕，遮住了蘭若這張絕美的臉龐。

雞鳴破曉，天邊泛起了魚肚白。

若隐若現的喇鼓之聲從院子傳來，寧星蘿推開門，樂聲逐漸清晰熱鬧起來，唢吶高亢，鑼鼓喧天。屋外紅綢滿園，挂在金銀玉景上，貴氣且豔俗。

寧星蘿嘆了口氣，好好的一個絕世美妖，怎麽品味這麽一言難盡呢……

屋內的新娘蘭若蒙着喜帕蓋頭，身着金線繡紋的大紅嫁衣，站起身，向門外走來，行至門邊，她掀開了喜帕，擡頭看了看天，接着，伸出手舉過頭頂，五指朝天，驟然收攏。

寧星蘿也擡起頭，看着鄞城的結界屏障逐漸消散，有些不解，“師父，你不護這一城人了？”

蘭若笑了笑，又放下了蓋頭，遮住了臉，“人各有命，若是這一城凡人注定要死在影靈手中，我護與不護，本無區別。更何況，我乃妖邪，又不是仙，也不是神，護佑天下蒼生，是那倆仙族的責任，我何苦背着罵名還做那白費勁的事呢？”說着，她往外走去，“我要嫁人了，管不了旁人了，護他一人，足矣。”

寧星蘿并不能完全明白她的話，一知半解地跟在她身後，朝正廳去。

天邊雲卷雲舒，不見日光，清明中帶着一絲陰沉。

蘭宅正廳之中，唐壯實已身着喜服，被婢女帶至此處，候了許久。傅觀辭與陸蓁蓁也不知是被迫還是自願，站在了一側。

唐美人呢？

寧星蘿看向傅觀辭，“阿辭，唐美人去哪了？她哥哥成親，怎麽……”

傅觀辭似乎還不太習慣她對他的稱呼，有些不自在，“……應你先前允諾，我送她往生了。”說着，他看向屋外的天，有些遺憾道，“可惜，唐姑娘沒能看到日出……”

日出？日出有什麽好看的……

寧星蘿只覺得有些惋惜，這唐美人也是，好歹看哥哥成親之後再走啊……

陡然間，身邊少了個怪異新娘，還挺不習慣的……不過，又多了個執念新娘……

寧星蘿看向身旁的蘭若，扶起她的手，領着她走到唐壯實身旁。

沒辦法，誰讓師父要她做喜娘呢？

她雖然不會，但也看過不少話本子，如今也沒個能走過場的，管它是不是喜娘該做的，遂有模有樣地嚷嚷起來：

“新郎新娘拜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高山——”

“夫妻對——”

“等等。”蘭若打斷了寧星蘿。

“怎麽了？”寧星蘿由不解轉為驚喜，“師父，您想通了？”

蘭若掀開蓋頭，看向屋外，“不是為師想不想通，小蘿蔔，記得為師教你的嗎？這些髒東西……沒想到來得這麽快！”

“什，什麽東西？”寧星蘿皺起眉頭，回憶着蘭若在屋子裏和她說的話，“你是說……影靈來了？”

寧星蘿絲毫不慌，她師父在這兒，還有什麽可怕的？區區影靈……

然而她還沒反應過來，屋外瞬間黑雲遮天，天色暗淡無光，接着，數不清的人影将屋子包圍了起來。

這，這麽多？這是……地底下冒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