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月明星稀，蘭宅燈火通明，映得這金碧輝煌，更加璀璨。

“寧姑娘，你沒事吧！你怎麽樣？”唐美人的聲音，焦急關切，從門外傳來。

“我想出去，這恐懼克服不了！誰愛克服誰克服……嗚嗚……師父！你把術法解了吧！放過我吧！我真的堅持不住啦……”寧星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全擦在傅觀辭身上了。

屋外唐美人聽見這個動靜，更加着急，“哥哥，你救救寧姑娘。”

一個陌生男子的聲音，“蘭姑娘，你放了裏面的人，我就答應你。”

“小蘿蔔，你可真是我的乖徒兒！”

一道術法落下，屋內瞬間空無一物，與此同時，門上的禁制也解開了。

傅觀辭環顧空無一物的屋子，又轉頭看了看房門，“沒事了，你可以……下來了。”

寧星蘿擡起頭，淚眼婆娑，确認周圍什麽都沒有了之後，可憐巴巴地擡眼看向傅觀辭，“我腿軟……”她的手死死環住他的脖子，腿已經開始往下滑了，腳胡亂在他道服上蹬着。

反正已經破破爛爛的了，踩兩下也不會怎麽樣。

傅觀辭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将她打橫抱起，向門外走去。

寧星蘿隔着淚光看着他的臉，他還是那副別扭的模樣，眼神定定地看向前方，臉色泛紅，連耳根都染上了緋色。上一次這麽近距離看他，還是在雲月客棧，那時，她想取他的血……好像也沒過去多久，又好像過去了很久……

小仙長雖然呆，但真是一個好人。

“阿辭，謝謝你。”寧星蘿小聲說着。

傅觀辭聞言，腳下一滞，很快又恢複如常。

仔細想想，傅觀辭從未叫過她什麽綽號。亭澈哥哥說過：世上有許多人，有好人，有壞人，看是看不清楚的，別人如何對你，你便如何對他們，是最穩妥的相處之道。

出了門，傅觀辭方一将她放下，她仍舊站不穩，腿一打軟，将錯就錯，跪倒在蘭若跟前。

“小蘿蔔，你做的很好。”蘭若看上去很高興，伸手摸了摸寧星蘿的頭。

寧星蘿只覺得一股暖流自上而下，遍布全身，不一會兒，所有的不适通通消失了，甚至比用傅觀辭的血還舒服。

“師父……”她有些茫然，擡頭卻見大家都在。

“寧姑娘……你怎麽樣？”

唐美人蹲在她身旁關切地問候，陸蓁蓁朝她翻着白眼，傅觀辭……

寧星蘿順着傅觀辭的目光，看到了站在幾人身後的少年。

“他是……你哥哥？”

唐美人點點頭。

少年一身布衣，走了出來，恭敬作禮，“多謝寧姑娘為舍妹做的一切，辛苦了。”

寧星蘿眨眨眼。

唐壯實？這……才是美人吧？

少年皮膚白皙，面容瘦窄，五官明朗深邃，長眼長睫，眼下還有一顆淚痣。分明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

“只有她辛苦嗎？我們不辛苦？”陸蓁蓁不滿地繼續嘀咕，“一個男的，長這麽好看幹嘛……”

唐壯實皺了皺眉，“如果我沒有記錯，陸姑娘你，并不願意幫她吧！不過是因為你的師弟要陪着寧姑娘，你不得已才跟到現在。姑娘你的辛苦，與我無關。”

他說的很不客氣，連正眼都沒給陸蓁蓁。

“你說什麽？要不是我給我師弟送藥，他早就被寧星蘿害死了！又怎麽會破開結界？又怎麽能帶着你那個鬼靈妹妹進來？又怎麽可能讓你們見着面？”陸蓁蓁氣得要跳腳。

“陸，陸姑娘……哥哥……”見二人吵起來了，唐美人在一旁看得着急，卻插不上話。

“你不送藥，我師父也會救下傅公子，你屬于多此一舉。”唐壯實絲毫不慣着陸蓁蓁。

“你師父？就是你師父開的藥方！差點害死我師弟！”

“我師父開的藥方，不可能有錯！更不可能害人。”

“呵……那你得問問你這恩人寧星蘿了，她安的什麽心，要給我師弟——”

蘭若終于聽煩了，手指豎在唇邊，“噓——”

陸蓁蓁再次被定住了，不一樣的是，這次只是口不能言，她手舞足蹈地試圖讓蘭若給她解開。

蘭若柔柔一笑，“你這個姑娘，對我乖徒兒諸多不滿，言辭犀利，如今，還敢與我相公口齒相争？”她揉了揉前額，眉頭微蹙，嘆息一聲道，“罷了，看在今兒是我大喜之日的份上，我便不殺你了。”

寧星蘿聽愣了。

相公？大喜之日？唐壯實？

寧星蘿的目光在幾人中來回轉，心道這唐壯實果然和花妖有感情糾葛，又看向傅觀辭，心想着異族結親，豈不是又要落雨？

她這一趟出山，還真是遇着不少新娘啊……

“小蘿蔔，還愣着做什麽？快去準備準備。”蘭若看向寧星蘿，示意她起來。

寧星蘿一臉莫名，“我？準備什麽？”

“今日我與方公子……瞧我，都忘了，我與唐公子成就良緣，你也算是大媒，就由你來做喜娘吧！”

蘭若笑着擡手，不知何處走出來一群婢女，簇擁着唐壯實離開了此地。

方公子？唐公子？

寧星蘿似有所悟。

難道是前世的姻緣，今生的孽債？

寧星蘿慢慢吞吞站了起來，蘭若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又看了看方才将她抱出來的傅觀辭。

這二人雖說沒在那屋子裏待滿七個時辰，但也算是過了夜。小蘿蔔怕成那樣，最後還是被他抱出來的……

蘭若笑了笑，手遮在臉頰一側，湊近寧星蘿，“不然……你我師徒，就在這同一日，把這婚事都辦了？”

這話雖是說給寧星蘿一個人聽的，但聲音卻不低。

陸蓁蓁第一個跳了起來，可奈何她開不了口。

傅觀辭則上前一步，張開嘴，卻似乎在遲疑什麽，亦沒有開口。

寧星蘿連連擺手，“多謝師父美意！”說着，她學着蘭若的模樣，以手遮在臉頰一側，湊近蘭若道，“師父，他現在還有些不願，徒兒不喜歡吃那強扭的瓜，徒兒喜歡馴服……”

蘭若擡起頭，一臉了然的笑了起來，“……你先跟和為師走吧……”

臨走，她還回頭看了一眼傅觀辭，面上笑意更甚。

傅觀辭怔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麽，袖下雙手，握了拳，又松開，再握再松……如此往複，約是心中所想之事，萬分糾結。

“傅公子，你沒事吧？”唐美人走到傅觀辭身旁，見他臉色不好，關切地問道。

傅觀辭回過神來，恢複一貫地溫和，搖了搖頭。

“寧姑娘其實是個很好的人，她還與妾身說過，等找到哥哥，就要請傅公子你幫忙，超度妾身……”唐美人試探性地偷瞧傅觀辭。

傅觀辭笑了笑，看向唐美人，“這是自然，在下理當盡力，唐姑娘鬼靈之身，在這世上多待一日，便是多一日因果，于唐姑娘投胎轉世多有不利。不知，唐姑娘是想此刻……還是待你兄長成婚之後……”

唐美人看向夜空，“等天亮吧……妾身想最後再看一次日出，只是今夜無星，若是陰天，那便是天意了。”她目光轉向傅觀辭，深深施了一禮，“多謝傅公子了，天亮以後，就勞煩傅公子送妾身一程了。”

傅觀辭扶起唐美人，“唐姑娘不必客氣，為天下蒼生出力，是我神極山弟子應盡之責。”

陸蓁蓁在一旁手舞足蹈了半天，傅觀辭此刻終于注意到了她，“抱歉小師姐，觀辭這就想辦法為你解開術法。”

*

紅燭搖曳，屋子裏的金飾折射出的光，晃在鏡中蘭若的臉上。

寧星蘿站在她身後替她整理妝發，目光落在鏡中，卻再也移不開了。

這花妖長得是真好看啊……端的是冰肌玉骨，明眸善睐，眉目如畫，柔情似水，純真得不谙世事，嬌媚得動人心魄……一切的不合理在她這張臉上，都很合理。

寧星蘿也不知該如何形容，這樣的容貌，當真是驚為天人。

“小蘿蔔，你怎麽……總盯着為師看？”蘭若伸手挑了一只并蒂芙蓉鑲粉藍寶石墜流蘇的金簪，在自己發髻上比劃着。

寧星蘿回過神來，繼續手上動作，握着金梳，梳理着蘭若的長發，“沒，沒什麽！徒兒只是有點好奇……”

蘭若放下簪子，看向鏡中的寧星蘿，“問吧……師父我今兒心情不錯。”

“師父你……和唐——和師娘……是怎麽認識的？”

“師娘？”蘭若掩唇輕笑起來，而後目光逐漸飄遠，陷入了回憶，“說起來……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寧星蘿搬了凳子坐在一旁，聚精會神準備聽故事了，她從前就愛聽說書，眼前這前世的糾葛今生的孽緣，她自然要美滋滋洗耳恭聽，最好再來盤瓜子。

蘭若被她這一番動作打斷了思緒，目光收回，看向了寧星蘿，“你呢？你是什麽時候喜歡上你那個小郎君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和他成為心意相通之人。”

蘭若抿唇一笑，“牽過手了嗎？”

寧星蘿想了想，點點頭。

蘭若一手托腮，一手擺弄着桌上的首飾，“有過肌膚之親嗎？”

“肌膚之親？牽手不就是肌膚之親嗎？”寧星蘿不解。

“那不算……得像師父這般……”蘭若的目光變得迷離，臉頰爬上了一抹緋紅，“那年間，師父就像你現在這般模樣……未經人事，懵懂無知。方陵游……也就是現在的唐壯實，他，就與我有了肌膚之親……他親了我……”

好一個未經人事，懵懂無知……

這是說她寧星蘿？簡直是一派胡言。

寧星蘿撇撇嘴，接着話頭道，“親了你？”

蘭若長袖半遮面，羞澀道，“那時我不過幾百年修為，還未化出人形，他與我在山間相遇……然後……他俯下身親吻了我……”

未化人形？俯身親吻？

寧星蘿聞言，看着蘭若一臉嬌羞的模樣，不由地面露古怪，暗自吐槽。

這唐壯實前世……未免太倒黴了些……誰能想到，不過是親了朵花，竟把自己的來世孽緣都折騰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