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找誰 - 第 6 章 日記

日記

“你先前提到她有偏執傾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以前她沒有表露過這種傾向嗎?”陳民突然道。

醫生頓了頓,又扭頭在電腦裏調出病歷資料,“大概是在半年前,我發現她狀态很不對,一般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偏執傾向,這個很正常,只是看輕重程度能否自控,以前她雖然也有這方面征兆,但并不算嚴重,平時的藥物都可以控制,直到半年前她的狀态越來越差,我只能重新給她調藥,可是效果并不明顯。”

半年前?

楊衡低頭開始深思起來,江海年是從兩個月前才開始騷擾江皖,按道理也應該是兩個月前開始發病,為什麽是半年前?

“謝謝您的配合,如果後續江皖有任何情況,也希望你能第一時間通知我們警方。”

陳民起身留下一串電話號碼,“不管她是不是兇手,我們同樣希望她能夠積極擺脫病情,而不是用自殺結束生命。”

醫生點點頭,然後起身和他握了下手,表示有什麽情況一定會第一時間通知警方。

走出房間後,兩人沉默了一會,直到走出醫院回到車上,楊衡才揉了揉頭發:“江皖看上去心思缜密淡然自若,但其實內心十分脆弱,她所表露的都只是保護自己的方式,半年前一定發生了什麽,所以江皖才會病情加重,我看要不要去問一下她媽媽,說不定江海年其實半年前就已經開始騷擾江皖了,只是她沒有說真話,害怕暴露自己殺人的嫌疑?”

換一個思路方式,其實江皖那麽聰明,如果她強行要脫罪,完全可以用精神疾病來說自己是在不清醒的情況下殺人,畢竟醫生也說了,她也有精神方面的障礙,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她事先布置好的局?

故意誘導醫生認為她有精神疾病,這樣哪怕她殺了人,只要确定她是在不清醒狀态下殺人,也就不會判刑。

現實中他們不是沒有遇到過這種心思缜密的兇手,江皖的內心可能脆弱,但不代表她沒有反抗的思想,往往脆弱的人爆發起來才更可怕。

“我覺得很奇怪,為什麽她反而是在遠離家人掌控後才突然得了心理疾病,而不是在飽受父親虐待的時候得病?會不會她從五年前就已經開始布局,為今後的脫罪做好打算?”楊衡正聲道。

陳民一邊轉動方向盤,目光直直的盯着前方,“為什麽你認定是江皖殺的人?”

聽到這,楊衡神色忽然嚴肅起來,“直覺,從她的經歷以及和她接觸的感覺,直覺告訴我她不是一個會屈服命運的人,我無法想象她在經受父親的虐待後而不做任何反抗措施。”

說到這,他突然想起什麽,猛地一拍腦袋,“對了,我記得周玲之前和我說過,九歲那年江皖差點被江海年打斷腿,那是因為她家裏突然起火了,差點一家三口都交代在裏面,為什麽家裏起火,江海年卻要打斷女兒的腿?還是說這火其實和江皖有關?從九歲那年她就已經開始了反抗?”

聞言,陳民與此同時也想到一個人,看了眼時間,随後将車子停在路邊,“這幾天你先看着白佳佳,我去一趟東市。”

“您要去找江皖母親?”說完,楊衡又皺起了眉,“不如還是我去吧,您不是周末要和月月去游樂園嗎?”

陳民握緊了方向盤,無奈的嘆口氣,“下次也一樣。”

見他一意孤行,楊衡也不好說其他,只能解開安全帶下車,如果他能有師父一半能力,也許師父就不用事事沖在最前面,和師母也就不會分開。

眼看着車子遠去,他只能立即在路邊打了一輛車回局裏,白佳佳的确很可疑,現在幾個案子全是分開查,局裏人手确實不太夠。

江海年死後,江皖母親就獨自回了鄉下居住,好像并沒有去找過女兒。

坐了一天半的火車,陳民又轉了兩趟客車,最後才來到一個人跡稀少的村子,路邊都是瓦房,只有一些孩童在路邊玩耍打鬧,看不到幾個年輕人。

等碰到一個老人後,打聽了一番,他才轉了幾條彎來到村子東邊,一間破舊的瓦房敞開在那,院子裏坐着個頭發花白的中年女人。

在認領江海年屍體時他見過江皖母親,一個五十不到的人,左腿瘸了,背也彎了,其中肯定少不了江海年的問題。

“你是……”

看到來人,全淑芸串珠串的手突然一顫,手邊的珠子突然散落在地,她連忙低頭彎腰去撿。

陳民立即上前幫忙在泥地裏撿起散落的珠子,惹得全淑芸連連道謝。

仿佛沒想到他會找上門,全淑芸只能連忙帶他進屋,又趕緊燒水給他泡茶。

陳民讓她不用忙,自己喝水就行。

看着那些秀成花朵一樣的珠串,屋裏還有一大堆,這個他見過,一件提成是五毛錢,可是按道理全淑芸也是受害者,而且并沒有對不起女兒,為什麽她會選擇回鄉下,而不是和江皖一起居住。

可能是看出他的疑問,全淑芸趕緊解釋起來,“小皖經常都有給我寄錢,是我自己閑不住,所以才找點事情,而且鄉下都是熟人,還不用交房租,還是在這裏自在。”

“上次我問過您,江海年是從什麽時候聯系的江皖,你說是兩個月前,您再仔細想,江海年之前有沒有聯系過江皖?”陳民随口問道。

全淑芸坐在那略顯局促,低着頭喝着水,又想了一會,“他不喜歡小皖,也不關心小皖的成績,這些年甚至一句話也不問,只覺得女孩子沒有什麽出息,還是小皖自己争氣,可是我害怕被他發現,平時也不敢多聯系小皖。”

“直到兩個月小皖給我寄錢,被他給發現了,他才意識到還有個女兒,你知道的……他喜歡動手……我實在是害怕……”

全淑芸滿臉都是恐懼和愧疚,聲音充滿了顫抖,“我沒辦法……只能告訴他小皖的電話,然後他一直去騷擾小皖,我不想的,這些年她給我錢我一分都沒動,可是我沒有辦法……”

說着說着,全淑芸就哭倒在那,一手錘着沙發,拳頭握的邦緊,每一下都像是恨不得砸在江海年身上。

陳民立即遞過去紙巾,等到她平複好情緒,這才溫聲安慰,“江皖知道您的不容易,她肯定沒有怪過您。”

聞言,全淑芸反而苦笑一聲,“都是我,如果不是我,她不會吃那麽多苦。”

“那為什麽您沒有想過帶江皖離開?”陳民問道。

如果離婚掰扯不清,也可以帶着女兒去另一個地方生活,哪怕靠撿廢品為生,總比被江海年常年毆打強。

可是說到這,全淑芸面上全是自責和愧疚,逐漸又開始流淚,“他說了……如果我敢跑,肯定會把我打死,我對不起小皖……是我對不起她……”

看着眼前人陷入無盡的自責和悔恨,陳民微微蹙眉,所以江皖曾經大概也想過帶母親離開,只是全淑芸害怕被江海年找到,所以不敢跑,江皖知道說再多也沒有用,至此也就不再提及這事。

兩人之間肯定也生了間隙,也許江皖心裏的心結并不是江海年,而是全淑芸。

如果母親勇敢一點,她們都不會遭遇那些磨難,可是她又無法責怪母親,因為她們都是受害者,所以她只能陷入內耗,以至于得了心理疾病。

她一直以為只要自己有錢,就可以救出母親,但是最後卻發現是母親自己膽小怯懦。

從時間線來看,五年前江皖的确剛剛實現經濟自由,她一直努力念書掙錢,可最後全淑芸卻不願意跟她走,從而讓她對這一切産生動搖,對人生的意義帶有懷疑态度,以至于得了抑郁症。

“你和江皖平時多久聯系一次?”他又遞過去一張紙巾。

全淑芸一邊擦着眼淚,枯槁的手上布滿疤痕,“以前的話幾個月才打個電話,她就是問一問我怎麽樣,也沒有說什麽,這孩子一直都很內向,她爸出事後,她說要給我租房子,我沒要,後面她就再也沒有給我打過電話,就是上次給我寄了幾千塊錢。”

“聽說江皖九歲那年你們家起了大火,她差點被江海年打斷腿,還是被老師及時發現救了下來,後面她才去住宿?”陳民問道。

聽到這,全淑芸五指下意識收攏,立即低頭端起杯喝了口水,随後揪着那塊紙巾點點頭,“對……就是不小心起了火,他爸爸覺得是她貪玩鬧的,于是就把氣全撒在了她身上,還好老師及時發現,不然她的腿就再也站不起來了。”

她越說越泣不成聲,一手捂着臉扭過頭,好像這些回憶只會讓她更痛苦。

陳民沒有再說其他,只是安慰她不要想太多,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人還是要往前看。

全淑芸淚流不止的點頭,兩人又聊了一會,直到陳民要走,她才立馬撐起佝偻的身子去送人,直到看着人走遠,這才立馬回到屋裏,拿出手機撥通一個號碼。

電話響了幾聲,那邊傳來一道沉靜的女聲,“喂?”

全淑芸小心的往外頭看了眼,确定沒有人,這才壓低聲音道:“今天警察過來了,就是上次負責你爸爸案子的那個陳警官,他問一堆你的事,不知道是不是懷疑你了,你最近一定要小心,實在不行就出國,我這裏還有些錢,如果不夠我再問人借。”

等她說完,電話那邊沒有任何聲音傳來,過了十多秒,才響起一道冷漠的聲音,“你也覺得他是我殺的?”

全淑芸喉嚨一噎,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也是,從頭到尾你都沒有相信過我。”

聽着電話傳來嘟嘟聲,全淑芸再也忍不住蹲在地上痛哭出聲。

緊握着掌心的手機,江皖閉上眼深呼吸了幾口,随後将手機丢在桌上,不急不緩去廚房倒了杯橙汁。

直到桌上的手機突然亮了起來,她順手拿過來,只看到一條短信。

【安露的日記本在我手裏,周二晚上九點喜悅會所301房間見。】

看着短信聯系人的名字,江皖只是喝了口橙汁,關掉手機緩緩閉上眼。

“叮咚!”

直到門鈴響起,她放下杯子過去開門,随着一大束滿天星遞過來,她笑着接過,然後側身讓人進來。

“你等我一會,我換件衣服就行了。”

周颉從身後将她抱住,埋頭在她脖間低聲道:“外面下雨了,在家吃行嗎?最近我新學了粵菜,讓你嘗嘗我的手藝?”

江皖輕輕點頭,“好。”

“明天我爸媽想和你吃頓飯,你方便嗎?”周颉擡頭望着女孩沉靜的側顏。

後者只是輕輕将他掙開,然後從鞋櫃拿出一雙一次性拖鞋給他,“明天有個後記要寫,下次再說吧。”

周颉唇角微抿,繼而淡淡一笑,“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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