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蛋糕的确很甜，但比起蛋糕，更讓陳美玲在意的是“樹洞”兩個字。

她年紀大了，記憶力在下降，對于過去和西娅相處的細節有很多都記不太清楚了，要從紛亂的記憶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不太容易。

與其靠想，不如再去西娅留下的東西裏去找。

陳美玲急忙趕回了家，她從大洋彼岸寄回來的物品中翻找，這次她的重點在尋找書，筆記本上的字跡，但看了一圈，什麽有用的信息都沒有。陳美玲不想放棄，又看了第二遍，依舊沒有任何蹤跡。再看第三遍的時候，陳美玲已經确信不能從這其中找出什麽了，只是她還抱有一絲希望，等終于翻完了，她感覺脊骨都被抽走了。

難道真的就沒有一點點有用的信息嗎？

陳美玲腦海中靈光一現，她立即拿起了鑰匙，出了門，驅車前往陳鳳玲家。

陳鳳玲現在居住在她們家以前的老房子裏，這裏是一棟兩層的小樓，一樓租給了一對開店的夫妻。二樓則住着陳鳳玲和陳西娅母女。

陳美玲把車停在小店外面的馬路邊上，跟在店裏開店的夫妻打了個招呼，夫妻倆打了個招呼，又尴尬地笑了笑，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陳美玲察覺到有一些異常，她繞到小店後，這裏的樓梯直通二樓。她輕手輕腳爬上了樓，就聽到裏面傳來了一對男女的嬉笑聲。

“我什麽時候可以搬進來？”男人用一種粗魯的語氣說道。

“等我把那些東西扔了，你就可以搬進來了。”這是陳鳳玲的聲音。

“要我說，你女兒已經失蹤好幾個月了，這恐怕兇多吉少。”

“我能不知道嗎？我好不容易養到二十多歲，你想想，她要是大學畢業了得賺多少錢？現在就這麽消失了，我的損失誰來賠？我都懷疑是她故意玩消失的。”

陳美玲頓時感覺自己高血壓犯了。

“要怪就怪你那個妹妹，當年非得讓她出去，要不然留在這兒讀書工作，将來也能養你。”

“她就愛多管閑事……”

聽到這裏，陳美玲再也忍不了了，她強忍着怒火，捏起拳頭捶門。

“誰啊？”陳鳳玲問。

“是我，陳美玲。”

說完這句話後，陳美玲聽到房間裏傳來一陣慌亂的踢裏哐啷的聲音，接着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美玲？你怎麽過來了？”陳鳳玲的聲音很慌張。

“我來拿東西。”

“我這兒沒有你的東西啊。”

“西娅的東西，你不是要扔掉嗎？都給我。”陳美玲冷若冰霜地說道。

裏面又是一陣沉默，不一會兒，陳鳳玲披頭散發地來開門了，她在門裏露出一個尴尬的微笑。

“家裏很亂，我一直沒來及收拾，要不我給你拿出來吧。”

“我怕你拿不全。”

“怎麽會呢，我早就……”陳鳳玲脫口而出，但瞬間又意識到失态， “她東西很少，很容易整理的。”

“陳鳳玲！”陳美玲怒目圓睜，“我知道你在家藏了人，我不在乎，我只需要西娅的東西。”

陳鳳玲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過了十幾秒鐘，她不情不願地拉開了門，讓陳美玲進來。

陳美玲一進門就看到了那個坐在沙發上衣衫不整的邋遢男人，她根本不想看清他的絨毛，便兀自進了陳西娅的房間。

房間裏床上、地上都堆放了很多雜物，但看起來都不是西娅的東西。陳美玲四下掃了一眼，發現在書桌上有兩個紙盒子，是西娅的書和筆記本之類的。

“這些東西我要拿走。”陳美玲指着那些東西說。

“你拿那東西做什麽？都是西娅的課本和以前的作業。”陳鳳玲不懂。

“你別管，西娅還有什麽其他的東西嗎？”

陳鳳玲搖了搖頭。

陳美玲走過去，抱起那兩個箱子，箱子比較沉，但她還是輕松地抱起來了。她低頭一看，又發現盒子下面壓着幾張照片，也是西娅的。照片上的她和幾個同學在一起，笑得很燦爛。

“這幾張照片也給我。”

陳鳳玲看了那幾張照片後，想說點什麽，但又被陳美玲的眼神逼退了下去，她把照片放進了箱子裏。

陳美玲回到家後，将箱子裏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她就着燈光在那些書裏，筆記本上尋找，但除了上課做的筆記外，連個疑似的網址都沒有。

陳美玲頭疼，她躺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陷入了沉思。

以前每次西娅來的時候，她都會在房間裏到處轉，但最常待的地方還是書房，她喜歡書房，說那裏有很多值得一看的書，她還說在書房裏藏了寶藏，要等姨姨去發現。

寶藏？

陳美玲猛地豎了起來，她跑向書房，在書房的各個角落裏找了起來，她的書房書很多，并不經常清理，不多時她就從幾個隐秘的角落裏找出了鉛筆、小娃娃……

這些東西對于找到西娅沒什麽幫助，陳美玲将東西整整齊齊地放在了桌上。

接着她又在書架上找，她的書房裏有好幾個比人高的書架，她得搭着梯子在上面仔細看，有時候，她感覺自己眼都要花了。

找到第三個書架的時候，她終于發現了一個紅色的記事本。

陳美玲的血液凝固了，她顫抖着手，從書架抽出那個記事本，小心翼翼地翻開了，從裏面掉出了一張小卡片。

陳美玲從梯子上下來，将那張小卡片撿了起來。卡片上寫着幾行字：要是放在家，就會被我媽賣啦，還是放在這裏保險，謝謝姨姨幫忙保管。

陳美玲幹涸的眼眶有點濕潤，她擦了擦眼角，打開了這個筆記本。上面記錄的都是西娅的個人資料，其餘的還有些網站和郵箱的賬戶和密碼。

陳美玲很快就從中找到了一個疑似的網站，那個網站的名字叫“記憶”。她不确定這個網站是否還在，但還是懷着忐忑的心情打開了電腦，輸入了那個網站的地址。

網站的頁面全黑，只有一個登陸入口。

陳美玲輸入了賬戶和密碼，頁面過了好一會兒才加載出來，裏面錯落地排布着文字和圖片。

最新的文字是前幾個月更新的。

陳美玲看到那些內容幾乎要昏厥過去。

她把找兼職的每一個步驟都記錄下來了。

“今天天氣不錯，我得到了中介的面試通知，對方好像是一個投資人，非常富有，他讓我去做一些特殊的工作，本來不想去，但是想到金額可觀，的确能解決很多麻煩。”

“我見到面試的人了，不是他本人，他給了我名片，對我印象不錯，過兩天就該收拾東西出發了。”

“沒有別的交通工具，只能坐汽車，開過去很遠，大概要一天吧……”

“路上的景色不錯，剛剛司機跟別人打電話，我聽到了一個鎮的名字，好像叫……柯林鎮。”

……

“快到目的地了，我很緊張，這應該是我發的最後一條了，這邊風景很漂亮，就是有點偏僻……不說了，馬上就要換車了。”

這一條就是最新的一條，之後就再也沒記錄了，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西娅的手機被沒收了。

陳美玲在地圖上搜索了柯林鎮的名字，發現有好幾個柯林鎮，她不确定哪個才是西娅所說的那個鎮子，但根據西娅所說的位置偏僻來比對的話，她幾乎确定了一個位置。

接着她将那張名片上的地址和電話都抄了下來，在網絡上搜索，那個地址好像是個地址，但那個電話……居然有人曾在網絡上發過那個電話號碼，說是一個游走在邊境的蛇頭，做一些偷渡和販賣人口的生意。

難道西娅被他們賣了嗎？

無論如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陳美玲給那個蛇頭打了電話，那人似乎不是很警惕，只是說有錢就能讓她入境。陳美玲想要的是入境嗎？當然不是，但如果能用這種方式知道西娅的下落，她自然也願意一試。

陳美玲是一個極其具有行動力的人，約摸一個月後，她就到了南美的一個小國家，接着她如願見到了蛇頭，和她一起的還有來自各個國家的人，她們各自交了餘下的錢，就等着蛇頭安排了。

這時的陳美玲已經不再是那個高知教授，她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從第三世界過來的需要被拯救的難民。

蛇頭的年紀約摸四十歲左右，看起來很和善，不像是那種會殺人越貨的人，但他身邊的人就不一樣了，那幾個人兇神惡煞，一看就不是善茬。

陳美玲趁着大家都在休息，往那個人走去，還沒走到，就被其中一個壯漢攔下了。

“我有事想跟他說。”陳美玲故意露出怯懦的表情。

“讓她過來吧。”那個蛇頭揮了揮手。

陳美玲走上前，直勾勾地看着蛇頭的臉，他臉頰深凹，身材瘦削。

“如果你想問什麽時候過去，我只能說很快就能過去了。”蛇頭說。

“不，我有別的事想問，”陳美玲低眉順眼，“我想知道，等我過去了之後，你能不能幫我找份工作？”

蛇頭不可思議地看着陳美玲，說：“你在開玩笑吧？我給你找工作？這麽多過去的人，難道都要我給找工作？”

“我很會做菜……”

“去去去，”蛇頭不耐煩，“你都多大年紀了，誰會想要你做啊。”

“我……”陳美玲還想說點什麽，卻發現一個黑乎乎的洞口出現在了眼前，那是一把槍。

大漢用槍指着陳美玲的腦袋，頗具挑釁地看着她的臉，期待這從她這張滿是皺紋的臉上看出恐懼害怕。

可這張臉很空洞，甚至連一點情緒都沒有。

大漢剛想說點什麽，只見眼前一團黑影飛過，他腹部、胳膊都遭受了猛烈一擊，接着手上的槍就不知去向。

“你……”

剎那間，幾支槍管齊刷刷地指向了陳美玲，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