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接下來的故事從哪裏說起呢？

就從陳美玲接到姐姐陳鳳玲的電話說起吧。

那一天陳美玲正在上課，手機卻震動起來，她非常讨厭上課時候接電話，便沒有管它。誰知鈴聲越來越厲害，吵得她根本無法正常上課。

她将手機掏出來，發現是姐姐陳鳳玲打來的，她素來和姐姐的關系寡淡，但是和姐姐的女兒陳西娅卻相處和諧，那是個非常聰慧的孩子，從小就表現出了與衆不同的一面，如今她正在國外讀大學，說起來，那孩子的學費有很大部分都是陳美玲付的。

陳美玲思考了幾秒鐘，跟同學們說了聲抱歉，就出去接電話了。

“喂，什麽事？”陳美玲的語氣說不上友善。

“西娅失蹤了。”陳鳳玲在電話那頭焦急地說，“她已經兩個月沒跟我聯系了，今天她學校的人給我打電話，說假期結束了，西娅還沒回學校，他們也去公寓看了，公寓也沒人。”

聽到這種話，陳美玲的第一反應是詐騙。“你給孩子打電話了嗎？”

“我打了，但是沒人接……她肯定出事了。”陳鳳玲焦急。

陳美玲雖然責怪陳鳳玲長期不跟女兒聯系，但她也沒說什麽過分的話，她思索了一番說：“你別着急，你把學校的聯系方式給我，我來問問。”

陳鳳玲不多時就把學校相關負責人的聯系方式發了過來。陳美玲和對方一聯系才知道，西娅已經消失了好幾個月了，當初她跟朋友說的是找了一份兼職工作，需要斷聯一段時間，但直到開學還沒回來，同學好友們才察覺出這其中有問題，便迅速上報了學校，聯系了家人。

現在尋人啓事已經發出去了，警察也開始行動了，只是目前并未有什麽結果。

“你看，你們是不是要過來一趟，這樣警察尋人的力度也會大一些。”那位負責人說。

陳美玲感到事情十分不妙，她知道一個成年人無緣無故失蹤幾個月意味着什麽，此刻陳西娅肯定兇多吉少。

她立即在學校的幫助下，給陳鳳玲辦理了相關手續，而她也跟學校遞交了假條，一起踏上了飛機。

等落地後，陳美玲才從警察的嘴裏知道，陳西娅跟朋友說是通過一家中介公司找的工作，但那家中介其他同學都沒聽說過，極有可能是人口販賣組織，也就是說，陳西娅現在可能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也有可能死在世界的任何一個地方。

得知這個事實後的陳鳳玲崩潰了，她六神無主，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陳美玲雖然也很難過，但她多年來的風雨跌宕，讓她依然保持着理智，她問道：“西娅沒有留下那家中介公司的聯系方式嗎？”

“沒有，她的筆記本電腦和手機都消失了。”處理案子的胖警察愁眉苦臉地說道，“不過我們會繼續找的，你們也可以把你們知道的關于西娅的信息告訴我們，等有線索後，我們會通知你們。”

這個世界上每天消失的人很多，不是每個人都能被找到的，尤其是在這個異常自由的過度，就更加困難了。

陳鳳玲每日忙着接受那些媒體的采訪，訴說着自己獨自帶大女兒的不易，這博得了很多人的同情，也激起了很多人找人的決心。警方每天忙着處理各處飛來的線索，但真正有用的線索鳳毛麟角，過了一段時間，各方都疲憊不堪，對于找人這件事的熱情也逐漸下降了。

陳美玲将這一切看在眼裏，她知道尋找西娅的希望越來越渺茫了。她很難過，她還記得西娅小時候經常來找她的情形，那時候她因為一些事情和未婚夫鬧掰了，心情很差，西娅怕她無聊，就成天來找她，跟她講學校裏的新鮮事。

雖然聽着挺幼稚的，但不得不說，西娅的陪伴讓陳美玲更快走出了那段陰霾。

後來長大了些，西娅就常常讓這個不太愛說話的姨姨輔導她的作業。陳美玲雖然表面嫌棄，但總是認真輔導，甚至還額外給她補習了英語。

學習語言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西娅學得很快，西娅後來決定出國深造，很大一個原因也是受到了陳美玲的影響。當時她做出這個決定時，還來找陳美玲商量過，陳美玲當然是支持她的，不僅精神支持，還提供了很多物質方面的支持。

不過，對孩子的支持，并不代表陳美玲和陳鳳玲之間的關系好。陳美玲不喜歡姐姐，小時候她和姐姐關系好，但自從姐姐認識了那個男人後一切都變了，她似乎聽不進去任何人的話，明明知道他一無所有，還要跟他生孩子，生了西娅後，那個男人就跑了，再也找不到蹤跡。

陳鳳玲只好依靠打工來維持娘倆的生活，還時不時需要陳美玲的接濟。但陳鳳玲不但能不感激，似乎還覺得理所當然，她甚至跟親戚朋友說以後陳美玲的財産都是西娅的。

陳美玲很惱火，她沒有結婚，沒有孩子，除了當老師這份工作外，還有一些投資，可以說家底豐厚。但這些都是她奮鬥得來的，她願意怎麽支配是她的自由，不需要姐姐去安排或指指點點。

陳美玲有時候想撒手不管這娘倆的事，但她實在不忍心西娅在陳鳳玲的養育下變壞，所以即便在陳鳳玲說了那些話後，她依舊沒有斷絕對西娅的自助。

西娅是個好孩子，但她是孩子，始終和大人有隔閡，尤其是陳美玲。她不是什麽事都會跟美玲說，比如她被媽媽毆打，她被媽媽要求去找姨姨拿錢，這些事她都不曾透露半句。她沒說過她去找兼職工作的原因，不僅僅是為了減輕陳鳳玲的負擔，還是為了給她還債。

這些，都是陳美玲和陳鳳玲吵架的時候知道的，那時候西娅已經失蹤好幾個月了，有人來讨債，電話居然打給了陳美玲。陳美玲氣得怒火中燒，她去質問陳鳳玲才發現，這兩年她沉迷于賭博，輸掉了很多錢。

那麽，西娅的失蹤就必定跟這件事有關了。

陳美玲從來沒有這麽難過過，親情算什麽？有的人為之付出了沉重的代價，而有人卻拿它當勒索的武器。

西娅因為這種事丢掉自己的未來，實在是太不值得了。陳美玲想知道她到底去了哪裏？她是不是還活着？她知道不能完全指望警察，他們要做的事太多了，她必須自己去尋找線索。

而她唯一能找線索的地方，是陳西娅留下來的個人物品。這些東西，原本陳鳳玲想要賣掉，但當時陳美玲阻止了，并且出錢寄了回來，可惜的是電腦和手機當時都被西娅帶走了。

這幾天，陳美玲已經把這些東西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

她很沮喪，便從腦海裏搜索關于西娅的點點滴滴，她想起來許多往事，記得西娅特別愛吃街頭那家湯粉，記得西娅會把省下來的錢存起來，記得她說如果将來賺了錢，一定要跟媽媽和姨姨一起去旅行。

但是，這些跟線索有什麽關系？

陳美玲合上書本，沉重地嘆了口氣，這時，她對面坐着一個長發披肩的年輕女孩正怯生生地看着她。

“請問是陳教授嗎？”她小聲問。

陳美玲仔細看了女孩一眼，她穿着樸素，臉上有淡淡的雀斑，背着一個深紅色的書包。她對這個女孩沒有什麽印象，只覺是某個聽過自己課的學生。但轉念又覺得不對勁，學生不可能不不認識她。

“你是？”

“我是陳西娅的高中同學，我叫阮婷，”女孩溫柔細語，“我在她那兒看到過她和您的合影。”

“哦……你好。”陳美玲擠出一個微笑。

“嗯……”阮婷似乎有什麽難以啓齒的話語，“我聽說過西娅的事情了，她還沒有消息嗎？”

“沒有。”

“哦，太遺憾了。”阮婷垂下了腦袋，她有些難過，但她覺得她的難過和失去陳西娅的家人比起來不值得一提。

“你和西娅的關系不錯？”陳美玲問道。

阮婷深沉地應了一聲，擡起頭說道：“我們讀書的時候，有一段時間關系還不錯，但是您知道的，人總會認識新的朋友，後來我們的關系就疏遠了，再加上畢業後，她出國深造，而我留了下來，聯絡幾乎斷了。我聽說她失蹤了，真的很擔心，但是除了新聞和同學群裏偶爾的議論，也找不到什麽其他的消息，沒想到會遇到您。”

“謝謝你的關心。”陳美玲擠出一個笑。

“我不明白，西娅那麽陽光的人，她是不可能選擇死亡的，一定是有人害了她。”

“警方也這麽說，只是沒找到什麽有用的線索。”陳美玲一般不會和人說這些，但面對這個小孩時，反而沒什麽壓力。

“他們肯定偷懶了，”阮婷的身上有一種大學生的天真，“我不相信認真找找不到，他們應該派更多人去找。”

陳美玲苦笑，她何嘗不想呢。

“他們盡力了，不是每個失蹤的人都能被找到的。”

“陳教授。”阮婷的眼裏閃着淚光，這淚花讓陳美玲心頭一緊，她從桌上拿起一張紙巾遞給阮婷。

“別哭了。”

“陳教授，”阮婷接過紙巾，擦了擦眼淚，又擦了擦鼻子，“我是覺得西娅太可憐了，她當初要是不出國，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嗯……”

“我記得我們讀書那個時候，真的很快樂。她老愛跟我說她未來去環游世界，她還說她有一個樹洞，什麽事情都會記錄在上面，包括我們老師批評她的話，還有她給同學開玩笑的事，都會記錄在上面……”

“樹洞？”陳美玲往前探了探身子，“那是個什麽網站，現在還在開嗎？”

“我也不太記得名字了。”阮婷表情有些尴尬。

“沒關系，我也只是随便問問。”

“總之，希望能盡快找到西娅，”阮婷說着從地上的塑料袋裏拿出了一個小蛋糕，放在了桌上，“這是我剛剛買的蛋糕，很甜，您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