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黎明 -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百分之五十的兇案偵破率,這是官方數據所說的,實際上可能更小。

接下來的半個月時間裏,柯林鎮警局進一步對所有到達葬禮的人進行了調查,都沒有發現任何人有謀殺葉修明的嫌疑,同時他們也對尤金的DNA進行了檢測,發現和葉修明的DNA高度吻合,小男孩就是葉修明的孩子,按照遺囑上所陳述,他有權利拿到葉修明的所有遺産。

在一個陰雨連綿的午後,吳歌将葉修明的遺體領了回去,在尤文及幾個當地人的幫助下,将他安葬在了夏爾湖邊。

案子除了發現兩具屍體外,依舊毫無進展,連布朗夫人似乎也有點自暴自棄的意思了,她把工作重心轉移到了附近伐木工廠的一起傷人事件上。

這一天天氣晴朗,周愉曉如約趕到了柯林鎮警局,今天她要和布朗夫人一起去見吳歌,跟她溝通案子的最新進展。兩人在辦公室彙合後,聊了十幾分鐘,就一起駕車前往夏爾湖。

周愉曉原先對柯林鎮不熟,但最近這段路程跑得太多,漸漸熟悉起來,她甚至記得哪個路口有一棵歪脖子樹,哪個路邊有一棟空了很久的房子……

別墅還是一如既往的寧靜,但今天大門卻大開着,裏面還多了一輛集裝箱卡車。那輛卡車橫亘在門前,剛好擋住了大門入口。

周愉曉和布朗夫人覺得不對勁,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便走了進去。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兩個男人擡着一張桌子走了出來。

周愉曉認出了那張桌子,是地下室KTV房間裏的東西。

看到周愉曉和布朗夫人身上的制服,那兩人幾乎同時愣了一下。

“你們在幹什麽?”布朗夫人質問道。

“搬東西啊……”年紀稍長的男人理直氣壯,“是這房子的主人讓我們搬的。”

“你們是從哪兒過來的搬家公司?我怎麽沒見過你們。”布朗夫人追問。

“阿爾克斯,我們是家具回收公司,是房子主人打電話讓我們來搬東西的。”那人龇牙,“我們能先把這張桌子放進車廂嗎?”

周愉曉和布朗夫人側了側身子,給他們讓行。

“謝謝。”男人說,“我們本來不想來的,不過這家主人說家裏有些好東西,雕塑,名酒之類的,我和羅伯特就過來了。”那個人的語氣變得粗重,他擦了一下臉上的汗,又扯着T恤領子扇了扇風。

至于那個叫羅伯特的年輕人,只是默默地在一旁整理車裏的家具,頭也懶得擡。

“你們倆是第一次來這個別墅?”周愉曉問。

“是啊,第一回。”

“他呢?”周愉曉又看羅伯特。

“我小時候跟爺爺來過夏爾湖釣魚,”羅伯特耷拉着腦袋,“但我不記得這裏有一棟房子,這是我第一次來這裏。”

“這地方太偏了啊,我接到電話時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哎,這種地方不安全,還是盡早搬走的好。”

“搬走?”

“剛剛那位保姆說,她主人想搬走……對了,兩位警官來這裏又是為了什麽?”

“跟你無關……”

布朗夫人話沒落音,安娜就出現在了門口,她沖周愉曉和布朗夫人笑了笑,說:“夫人在樓上看見你們了,讓我來帶你們上去。”

布朗夫人将視線轉移到安娜身上,回道:“她今天在做什麽?”

“她在休息。”安娜說着做了個請的手勢,周愉曉和布朗夫人心領神會,便往裏走去。“已經過去這麽久了,葉先生的暗自還沒有進展嗎?”

“沒有。”布朗夫人如實回答,但內心卻有一些沮喪。

“我早就說過了,是鬼魂在殺人,”安娜露出神秘莫測的表情,“可惜你們都不信。”

“這個世界上沒有鬼。”布朗夫人搖頭嘆氣。

“也許吧,”安娜語氣低沉,“等夫人安排好這裏的一切,我就離開了。”

“你尊卑去哪兒?”周愉曉問。

“去投奔一個親戚,她開了一家餐館,我可以去打工賺錢。”安娜上了樓梯,她的背看起來更駝了。

“你的年紀跟我差不多,不應該做太重的工作。”

“每個人有每個人的命運,這就是我的命運。”安娜說。

在二樓書房裏,吳歌坐在沙發上眺望着窗外,窗外的風景很動人,但這裏的風景終究不再屬于她了。聽見門外傳來腳步聲,她從沙發上站了起來。

“你們今天怎麽有空來這裏?”吳歌問道。

“我們過來跟你說一下這個案子的情況。”

“有新線索了?”

周愉曉搖頭。

吳歌眉間微皺:“我還以為你們找到線索了。”

“非常抱歉。”周愉曉甚至覺得這個案子會變成一個懸案。

“不用抱歉,自從知道葉修明什麽都沒跟我留的時候,我就對尋找真相沒什麽期待了。”吳歌目光中毫無神采。

“我們都很希望盡快找到兇手,但線索到那具無名屍體後,就斷了,”盡管吳歌不想聽,周愉曉還是一絲不茍地說明,“後來我們調查了那些來參加葬禮的人,也沒有任何線索,包括葉修明兒子的那位母親,她目前在一所私人學校工作,平日裏很忙碌,也沒有殺人嫌疑。”

“都沒有殺害老葉,”吳歌嘀咕道,“那他到底是被哪些人盯上了呢?”

這個問題周愉曉和布朗夫人都無法解答。

“我聽樓下那兩個搬家的人說,你準備搬走?這裏的一切你都準備不要了?”周愉曉決定換個話題。

“難道還不放下嗎?他都那樣對我了。”

周愉曉苦笑了下,至少這一點吳歌說得沒錯。

“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比我這幾年都想得多。我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結束和老葉的婚姻,我更不知道老葉竟背着我做了那麽多不堪的事。以前我隐約有直覺,老葉似乎在瞞着我什麽,可我安于現狀,不想去了解,也不想去捅破這層窗戶紙,直到事情發展到如今,才終于看清了一切,既然都看清了,也沒什麽好留戀的了。”

“看清了好。”周愉曉表示認同,“你接下來搬到哪裏去?準備靠什麽生活?”

周愉曉以為吳歌會回國內繼續當演員,哪知吳歌似乎并沒有這種打算。

“我準備在這個國家再待一段日子,我會給你們留下聯系方式,你們有什麽線索可以随時找我。”

也許這個案子永遠不會有新的線索出現了,但周愉曉還是微微點了點頭。

就這樣,時間又稀裏糊塗地過去了一個月,柯林鎮在經歷了最初的騷動後,終于恢複了平靜,居民們似乎遺忘了兇殺案,開始正常生活。

周愉曉也重新回到阿爾克斯的警局上班,不過她也偶爾打探看看有沒有什麽新的線索,只是并無進展。

又過了一段日子,周愉曉從布朗夫人口中得知吳歌已經前往西海岸的一座大城市定居,那裏有美麗的海岸線和日落,同樣也是約瑟夫現在所生活的地方。而安娜也去投奔親戚了,她甚至給布朗夫人打了個電話,感謝她沒把自己送回去。

阿爾克斯的氣溫越來越冷,這一天,周愉曉下班後,裹着風衣,像往常一樣去街區一家便利店買東西。便利店門口停着一輛不常見的兩廂旅行車,周愉曉走到門邊,一個穿着衛衣的年輕人就推門走了出來,看到周愉曉,年輕人臉上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詫異神色。

周愉曉并未在意這個年輕人,實際上,她一直都不在意這些穿着衛衣的年輕人,但那個年輕人卻回頭看了幾眼她,等她進門後,年輕人才上了車,轟了幾下油門,離開。那輛車的另一面,有嘉瑟琳花藝幾個字。

日子日複一日重複,轉眼間西西放假了,在約瑟夫的強烈要求下,周愉曉不得不請了個年假,帶西西去西海岸,讓她和親生父親度過一個短暫的假期。

周愉曉太久沒出過遠門,她準備好幾天,又焦慮了好幾天,等上飛機那天,她感覺自己都瘦了,兩母女一路颠簸,好不容易才到了約瑟夫定的酒店。

在酒店整理好行裝後,約瑟夫卻意外失約,他說有工作要推遲到明天才能見面,周愉曉沒轍,只好趁着下午的陽光比較溫暖,帶西西去附近的公園玩耍。

公園距離酒店兩條街,裏面樹木繁盛,有很多小孩兒和父母在草地上玩。西西一見到同年齡的小夥伴就興奮了起來,她跑上前去,拉着人問東問西,迅速跟他們融入到了一起。

周愉曉只好找個座椅坐下來,她沐浴着陽光,看着眼前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竟然感覺到了片刻的寧靜。

想到西西那麽小小的一團小東西将來也會長成大姑娘,也會面臨人生的種種煎熬,她就覺得一定要好好教育她,不讓她受到家庭,受到那些不負責任的人的影響。

這裏的孩子真多啊,少說也有幾十個,其中有好些個華人面孔的小孩,有一個小孩看着長得真漂亮,他正對着西西做鬼臉。

那男孩越看越眼熟,周愉曉腦海中仿佛一陣電流擊中,她幾乎一瞬間就記起了男孩的名字:尤金。

周愉曉難掩激動,她立即起身往西西和尤金所在的位置走去。只走到半路,一個戴着棒球帽的女人就進入了她的視線,她叫了一聲尤金的名字,尤金就歡快地朝她跑了過去。

“別玩了,我們該回家了。”女人用流利的英語說道。

“但我想繼續玩。”尤金撒嬌。

“明天你可以和你妹妹一起來玩,她現在在家等你呢。”

“好吧,媽媽。”尤金悻悻地說。

女人摸了摸尤金的腦袋,牽着他的胳膊轉過了身。

就在那一瞬間,周愉曉與她四目相對,仿佛有一道閃電從她的頭頂上劈了下來,她全身酥麻,無法動彈。

眼前的女人自然不是羅伊,而是周愉曉從來都沒想到的那個人——吳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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