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黎明 - 第 7 章
第七章
夏爾湖邊微風輕拂,樹葉随風沙沙作響,掩映在樹林中的這棟豪華別墅,像一個冰冷的俯瞰湖泊的巨獸,盤踞在山間。
吳歌洗完澡,站在卧室窗戶旁,定定地望着窗外。
如果是冬季,從這裏看出去,能看到湖泊的全貌,但現在是夏天,她只能看見湖的一半景色,太陽正從對面升起來,照得湖面波光粼粼。
以前,他們有一條小船,夏天午後,葉修明會劃着船帶她去湖上釣魚。
吳歌不喜歡釣魚,但是來自山林的風吹拂在臉上時,卻會讓她感覺到人生的安寧,哪怕如此短暫,她也倍感珍惜。
只可惜,現在再也不會有那樣的過去了。
吳歌擦了擦眼角,轉過頭,地上那灘血跡已經幹涸,但仍清晰可見,這是她前天劃傷手腕留下的痕跡。她的手腕現在還有點疼,但疼痛是真實的感覺,是證明還活着的證據。
對的,她還活着,她逃過了一劫,成為了活下來的人。
可是,老葉卻死了。
腦海裏出現“老葉”兩個字的時候,吳歌身體陡然僵住了,腳底也一陣發麻。
老葉趴在地上的姿态在她腦海揮之不去,她現在回憶起當時的情形都覺得天旋地轉。
明明頭天下午還活生生的人,轉瞬間就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體……這太難接受了。當時她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直到警察來了,她才從驚駭中回過神來。
到底是誰殺死了老葉?又為什麽殺老葉?她想不明白,難道老葉真在生意上得罪了什麽人了嗎?
吳歌對葉修明的生意知道得很少,也弄不清他有什麽朋友,但凡她知道一個兩個,也不會在那位姓周的警官問話的時候什麽也說不出來。
但是就算她不知道,那個叫威爾斯的律師一定知道,如果警察能順利找到他,他肯定會帶來有價值的消息,說不定對破案有幫助。
吳歌沉浸在思考中,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卧室門口,卧室門上的裂痕提醒了他,前天要不是警察及時趕來,她恐怕得在醫院住更長的時間了。
她走出房間,走廊上空空蕩蕩,一想到以後這屋子就真的只剩下她孤家寡人了,她就感到無比的悲傷和惶恐。她繼續往前,走到了樓梯口。
那個大塊頭警察從早上進來就在樓下的沙發上坐着,他看起來好像很無聊,翹着二郎腿,一只手搭在沙發背上,另一只手不停地翻着手機。
說起來是保護,但吳歌更感覺這像是監視。
吳歌思索了一會兒,就扶着樓梯,一步一步往下走。因為兩天沒怎麽吃東西,她頭重腳輕,肚子空癟,渾身軟綿綿的,連走路都沒什麽力氣。
好在安娜已經在準備早餐了,吳歌隐約聞到餐廳傳來的面包香味,她下了樓後準備往餐廳去,看到尤文孤零零地坐在那兒,又停下了腳步。
“你要一起吃飯嗎?”她低聲問尤文,這聲音在空曠的客廳裏顯得更為弱小。
尤文過了幾秒才意識到有人在跟他說話,他擡起頭,往吳歌的方向看了過來,之後又疑惑地撓了撓頭,問道:“你在說什麽?”
“我說,你要一起吃飯嗎?”吳歌擡起兩只手,做了一個吃飯的手勢。
這下尤文明白了吳歌的意思。他一大早便接到布朗夫人的電話,讓他把葉夫人和安娜送回來,接着又聽從布朗夫人的吩咐在這裏待命,确實沒吃什麽東西,肚子也确實餓。
“當然。”尤文腦筋一轉,他的目的不僅僅是吃飯,他還想觀察一下這位美麗的婦人,當然是為了案子觀察啦,順便還問問她為什麽要住這麽偏僻的地方。
吳歌微微欠了欠身子,就往客廳外走了去。尤文見狀起身跟着她,吳歌的腳步特別輕,身上還飄散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這味道讓尤文心猿意馬。
餐廳餐桌上放着幾個裝滿食物的碟子和一紮玉米果汁,碟子裏的食物有煎雞蛋、培根、面包片,還有西瓜、聖女果的小果盤。
吳歌坐到長餐桌靠裏的一側,擡起手,沖尤文做了個請的手勢。
“請坐。”她說。
有些話是不需要懂彼此的語言就能理解的,尤文撓了撓頭,左右看了一眼,決定在吳歌斜對面的空椅子上坐了下來。
餐廳空間高挑,僅僅這張餐桌就大概有五六米長,餐桌上方有幾盞約摸籃球大小的水晶燈。
尤文坐下來之後,就開始想象葉先生和葉夫人坐在這裏吃飯的場景,他們兩人肯定會對面而坐,說不定還會聊聊外面的天氣和風景。
有錢人的生活真是惬意,要是他也那麽有錢就好了,一定多買幾輛車,多買幾棟好房子……
就在尤文胡思亂想時,安娜從廚房走了出來,她手裏拿着兩個幹淨的玻璃杯,還有幾個空碟。她看到尤文在餐桌上似乎不意外,也沒太多的情緒。等到餐桌邊後,安娜有條不紊地把碟子分給吳歌和尤文,又給兩個玻璃杯裏倒上果汁,其中一杯放在吳歌面前,一杯推給了尤文。
做完這一切,安娜朝吳歌微微地鞠了一躬,就準備回廚房去繼續忙碌。
“等等,”尤文突發奇想,叫住安娜,“你不和我們一起吃?”
安娜停下腳步,怯生生地回頭看了一眼尤文,她的眼神裏滿是疑惑,顯然不明白他為什麽要說讓她為難的話。
“有規矩,我不能和主人一起吃飯。”她說。
“但是我有些事情想了解一下,我想你的主人應該會同意的。”說着尤文自信滿滿地掏出手機,打開剛下載不久的翻譯軟件。
“我翻譯給她聽,只要她同意,你就過來和我們一起吃飯。”
尤文對着翻譯軟件說了一句希望和安娜一起吃飯,不一會兒,手機裏響起一段機械的中文女音。
吳歌聽到聲音擡起頭來,疑惑地盯着尤文。
“我有一些問題想要問她。”尤文再次對翻譯軟件說道。
吳歌聽罷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勉為其難地點頭同意。
尤文見狀便高興地對安娜說:“你主人說可以一起吃,你過來。”
安娜驚詫又慌亂,她不知道該進該退,該同意還是不同意。只能愣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是警察的要求。”尤文故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嚴肅,更無法拒絕。
安娜的臉色更加窘迫,她糾結了一會兒,點了點頭,邁着小碎步走回了廚房,過了幾分鐘左右,她就端着盛滿食物邊角料的盤子,從廚房走了出來。
到了餐桌旁後,她也不知道該坐在什麽地方,只好選擇坐在桌子另一頭,幾乎是離吳歌最遠的地方,接着,她便悶不作聲地埋頭吃了起來。
三個人坐在一張巨大的餐桌上,彼此之間仿佛隔着銀河。
尤文感覺怪怪的,他清了清嗓子,問安娜:“你們倆不懂彼此的語言,平時怎麽交流啊?”
“我們很少交流,”安娜拿着叉子搗鼓盤子裏的食物,“非要說話的時候,她會用翻譯器翻譯給我聽。”
“翻譯器?我怎麽沒見過。”
“在夫人的房間裏,她應該沒拿下來。”
“哦,”尤文恍然大悟般點點頭,“葉夫人她平時喜歡幹什麽?”
“愛好?”安娜迷茫地擡起頭,偷瞄了吳歌一眼,“我認為你當着她的面問我這些問題很不禮貌,而且第一天我就跟你們說過了。”
“說過嗎?”尤文皺眉,他不記得,安娜說過這些話。
“跟你的同事說的,他當時還記錄下來了。”
聽安娜這麽說,尤文不好意思地皺了皺鼻子。“我知道了,他沒告訴我,你再跟我說說。”
安娜似乎很不情願,但還是說了:“她喜歡睡覺、看書、看電視,還有……”
說到這裏時,安娜突然瞪大眼睛,看着吳歌所在的位置。
尤文不明所以,便順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吳歌正低頭處理盤子裏的煎蛋,她一手拿刀一手拿叉,一刀一刀地将盤子裏的煎蛋切成雞肉粒大小的一小塊。
尤文從未見過有人把煎蛋切得那麽小,幾乎只有指甲蓋那麽大,而吳歌麻木呆滞的表情,讓他更覺心裏不舒服。
“她……在幹什麽?”尤文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安娜埋頭,“或許葉先生的去世加重了她的病情。”
“病情?”
“她在吃抗抑郁的藥。”
這個理由說服了尤文,親眼目睹丈夫死在地下室這件事對葉夫人打擊肯定很大,産生一些異常的行為自然也可以理解。
“她太可憐了。”他感嘆道。
“是啊,她是很可憐,她和葉先生……”安娜說着突然閉緊了嘴巴,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尤文想讓她繼續說下去,卻注意到吳歌正直勾勾地盯着安娜,那種眼神空洞,但卻有一種懾人的魔力。
安娜幾乎不敢擡頭看她。
“我想起來了!”吳歌瞪着眼睛,一字一頓地用中文說道。
尤文沒有聽懂,但她看安娜疑惑的表情,就知道她也沒懂。
尤文急忙點擊手機上翻譯器,示意讓吳歌再說一遍。
“我想起來了,那個律師名字叫威爾斯·威廉姆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