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黎明 - 第 3 章
第三章
周愉曉難以形容內心的震驚,她吞了一口唾沫,仔細看那張臉,确認自己有沒有認錯。那人的确是吳歌,老了些,但仍然保養得不錯,臉和嘴唇都毫無血色可言,一雙眼睛無力地閉着,胸脯随着呼吸節奏微弱地一起一伏。
“她沒有生命危險吧?”布朗夫人很擔心。
“應該沒有。”周愉曉回答。
“那就好,”布朗夫人撫摸胸口,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柯林鎮不能一天發生兩起悲劇,我老了,我的心髒受不了。”
“不會的。”周愉曉回應布朗夫人。她表面看起來鎮定,但實際上只覺得喉嚨發幹,甚至連精神都有點恍惚,她想不到這種小概率事件會發生在她身上,也就是說,今天死去的那個男人,是吳歌的丈夫……
她的丈夫……周愉曉隐約有些印象,但在警局時,她沒從照片中辨認出來那張臉。這也正常,畢竟當初是在八卦新聞中看到的,臉也不是很清晰。
接下來該怎麽辦呢?是告訴布朗夫人這個事實,還是先看看到底怎麽回事?想了幾秒鐘後,周愉曉選擇了後者,她保持了沉默。
漢克不一會兒就帶着藥箱回來了,他動作娴熟地從藥箱裏拿出紗布,在周愉曉幫助下,給吳歌包紮好了傷口。
做完這一切,漢克擦了擦額頭上的晶瑩的汗珠。
“應該沒什麽大礙,夫人,接下來你怎麽打算?”漢克迫不及待問布朗夫人的意見。
“我先帶她去醫院,如果身體無大礙,就要麻煩你們明天過來再問她,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時間?”布朗夫人詢問道,她對麻煩漢克和周愉曉再來一趟感到很抱歉。
“明天啊,”漢克為難地搓了搓手,“明天我得去調查另一個案子,只能周單獨來幫你們了。”
“我們最需要的就是她,”布朗夫人急忙接話,一副生怕周愉曉拒絕的表情,“周,你幫了我們大忙,我代表柯林鎮所有居民感謝你的付出。”
周愉曉看着一臉誠摯的布朗夫人,擠出一個尴尬的微笑,她很讨厭漢克不詢問她意見,就擅自安排工作的行為,但又別無他法。
“放心,周很擅長觀察,也很擅長問話。既然來了,我和她先出去轉轉,看看附近有什麽線索。”說着漢克就要拉周愉曉出門。
“等一下。”布朗夫人叫住二人,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周,要不你先去……案發現場看看,就在地下室,我覺得你看了那些地方後,可能會有些想法。”
想法?這話調起了周愉曉的好奇心:“那裏有什麽東西?”
“怎麽說呢?似乎是一些關于你們的文化,”布朗夫人用詞斟酌,“漢克,你能和尤文先一起去別墅附近走走嗎?你也知道尤文那個人很粗心,有你在,說不定能發現我們發現不了的東西。”
“沒什麽問題,”漢克聳了聳肩,“不過你說的文化到底是什麽?”
“哎,”布朗夫人欲言又止,“我想等周看了之後再下結論。”
周愉曉和漢克眼神交換,同意了布朗夫人的提議,周愉曉帶着疑惑只身前往地下室,而漢克則走出了別墅大門外 。
下樓梯的路上,周愉曉心情非常複雜。她對于和吳歌在這個偏僻之地相逢感到很意外,更何況還親眼見證吳歌身上發生的悲劇,不得不說有些造化弄人。
周愉曉在腦海裏搜刮和吳歌有關的記憶。他還記得當時在朋友圈看到過那條結婚新聞,現在想起來,那個死去的男人,的确很像五年前媒體刊登出來的那位在婚禮上哭得死去活來的新郎。
但周愉曉記得那個男人的名字是葉什麽城,當時媒體對此人極盡美譽之辭,描述這位男性是一位“神秘的財富新貴”,不僅掌握非常可觀的財富,還很癡情,吳歌嫁給他,在財力和地位上是高攀,沒想到那個人,竟以這樣的方式命喪黃泉。
這件事會跟吳歌有關系嗎?周愉曉起疑。
她從客廳繞到門廳壁畫背後,這裏是地下室入口,周愉曉打開樓梯口的燈,往下的樓梯很深,和壁畫牆平行,在樓梯盡頭有一扇厚重的金屬門。
大門打開着,但門框上貼着黃白相間的封條。
周愉曉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到門口後,門裏有陰冷的氣流吹了出來,她沒多停留,便彎腰鑽了進去,摸索着打開了牆壁上的開關。
頃刻間,地下室大亮。
“嘶——”周愉曉情不自禁發出一聲低嘆。
這是一個相當豪華的地下室,以樓梯為中線,分為左右兩個區域,左手邊是下沉區,中間位置放着一張德克薩斯牌桌,牌桌兩邊放着幾張高級皮質沙發和黑色茶幾,在最裏靠牆的位置則放着一整排一人高的酒櫃,酒櫃裏擺了紅酒、白酒以及名牌洋酒。
酒櫃旁邊,有一個半人高的保險櫃,保險櫃的門開着,裏面空空蕩蕩。
周雨曉走上前,查看那個保險櫃,保險櫃門上沒有被撬的痕跡,地面上也很幹淨。這說明保險櫃是在知道了密碼的情況下打開的。
周愉曉繞了一圈後,走到了位于樓梯右邊的區域,這裏有一條和樓梯平行的走廊,走廊一側是一排房間,房間門上都有編號,面對這些房門,從左到右依次是B101,B102,B103,B104以及B105,前四個房門都緊閉着,只有最後一間的門上拉着封條。
那就是此次命案的現場。
周愉曉心裏犯怵,她徑直走到B105房間門口,房間門開着,她打開燈,在燈亮的瞬間,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
卧室布置的确很像是國內的老式住宅,連牆角的梳妝臺也和周愉曉曾經擁有的梳妝臺很相似。
周愉曉小心翼翼撕開封條,走進房間。梳妝臺下就是葉先生倒下的地方,現在這裏只有一塊特殊塗料繪成的人形。卧室裏的物品都擺放得很整齊,沒有破壞的跡象。
沒什麽特別的,只是周愉曉不明白為什麽要在地下室裝一個這樣風格的房間。她來來回回踱了幾步,都找不出房間有什麽異常。
從B105出來後,周愉曉想到了布朗夫人的話,關于“文化”,難道是指這間卧室?不,應該沒那麽簡單,周愉曉走到B104門口,猶豫了幾秒鐘,伸手擰開了門鎖。
在打開房門的剎那,一種詭異的感覺撲面而來。
這居然是一間婚房?
而且不是一間普通的婚房,是一間傳統的中式婚房,讓周愉曉感覺瞬間穿越了時空,脊梁骨直發涼。
最裏靠牆的位置放着一張紅漆雕花床,床上鋪着紅色被褥,床簾上挂着朦胧的紅色蚊帳。在房屋中央擺放着一張實木紅桌,燭臺上有三根紅燭,一側的牆壁上還貼着大紅囍字。
最滲人的不是這些,而是在床上一側,居然還端坐着跟真人差不多大小的人偶,人偶沒有臉,卻穿着一身大紅袍,發髻上還系着紅綢帶,他空洞的面龐朝向床的另一邊,似乎是在看着本就不存在的新娘。
周愉曉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思考了好一會兒為什麽要把房間布置成這樣。
難道……是劇本殺?
周愉曉聽說這種游戲在年輕人中很流行,就是不知道葉先生和葉夫人這麽大的年紀,是不是劇本殺愛好者。
觀望了一陣後,周愉曉接着往下看,他走向B103,有了先前房間的沖擊,這次她淡定了許多。
這只是一間麻将室,房間一角放着一臺舊落地扇,風扇左邊放着半人高的紅木茶櫃,茶櫃上擺着五個搪瓷杯和一把熱水壺,房間中央是麻将桌,麻将桌上有一場未打完的牌局,四張椅子都是空蕩蕩的。
B102是KTV包房,有一個KTV點唱機和一臺大電視,長沙發上放着兩個話筒,茶幾上擺着一只煙灰缸,還有酒水單。
每多看一個房間,周愉曉心裏就多一分提心吊膽的感覺,眼前這一切自然不是“不同文化”能夠解釋的,他們一定在這裏做什麽事,才會把這裏布置成這樣子。直到走到B101,她感覺自己靈魂已經出竅了,根本沒辦法想象這個房門後面是什麽在等她。
她做了好一會兒心理建設,才鼓起勇氣打開房門。
“咔擦”一聲,房間的燈亮了,只有房頂上一盞昏黃的射燈打下來,照在房中間的一張黑色的辦公椅上。在右側牆壁似乎是一面工具牆,布滿了釘子,但沒挂什麽工具,工具下面還擺着一張一米寬的操作臺。
周愉曉猜測這裏或許只是一間普通的工作室,但她也不明白工作室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奇怪,一切都太奇怪了。
“嘿!”一個輕微的聲音在周愉曉背後響起。
周愉曉一顫,她轉過頭,只見一個兩鬓斑白、滿臉皺紋的婦人正提溜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有什麽事?”周愉曉猜到這個婦人就是安娜,但她沒想到對方竟然是年逾半百的老人。
“你是警察嗎?”安娜打量周愉曉,用蹩腳的英語問。
周愉曉微微點頭:“是。”
“太好了,”安娜露出一個微笑,“我不敢相信那些人,只能找你。”
“你是說那些警察?”
“嗯,”安娜點點頭,“他們是西方人,不能理解我們。我覺得葉先生在這裏進行某種儀式,但我不敢跟他們說。”
周愉曉暗暗吃驚:“什麽儀式?”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經常一進地下室就很長時間不出來,出來後,又有點不正常的舉動。”
“他一個人?”
安娜點頭如搗蒜:“是。”
周愉曉仔細打量安娜,她的皮膚偏黑,穿的是一身很普通的仆人服裝,腰間還圍着圍裙,看起來應該沒什麽文化。
“你來這裏工作多久了?”周愉曉決定先問清楚她的個人情況。
“一年多了。”
“你怎麽會到這裏工作的?”周愉曉很好奇。
“唔……”安娜眼睛一垂,“葉先生在那批人中選了我,他覺得我會一點英語,還會做飯,對她來說是很合适的人選。”
“那批人都跟你一樣是偷偷進來的?”
“是的,”安娜聲音越來越低,“我很感激葉先生,這是一份不錯的工作,一個月兩千美元,只可惜現在葉先生死了,我看葉夫人似乎不想讓我留在這裏,如果她不想要我,我準備過幾天就離開這個地方。”
“你要去哪兒?”
“我也不知道去哪兒,”安娜愁眉苦臉,“但如果我不離開,就會被你們送回家,或者被葉夫人趕出門,我必須謀生。”
“我們不會送你回去,”周愉曉說,“那不是我們的工作,但是,你得先配合把這裏的案件調查清楚。”
“你們多久能調查結束?”安娜聲音微弱。
“不知道。”周愉曉沒有确定的答案,這種案子或許一個星期,但如果沒有明确的線索,說不定要幾個月,或者要好幾年。
安娜聽罷周愉曉的回答,無奈地嘆了口氣:“警官,我覺得你們找不到兇手。”
“為什麽?”
“因為,”安娜的眼眸垂了下來,“葉先生說不定是被別墅的鬼殺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