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家的特級咒靈 - 第 71 章
第71章
“直哉少爺,家主大人找您。”
侍女垂着眼,恭敬地傳達着家主的指令。
禪院直哉在房間中轉圈,他絕不承認自己因為被家主召喚而焦慮,侍女的聲音仍讓他一驚。
“啧……我知道了。”他說道。
若是放在幾年前,禪院直哉絕不會這麽不想被家主召見,彼時家主是他的父親禪院直毘人,他是禪院家的繼承人,正是春風得意的時候。
然而僅僅是幾年的時間,禪院家已然大變樣,他雖然還是【直哉少爺】,但早就不是禪院家家主的繼承人了。
一切都是那個女人的錯……
咒罵和看不起的話語在直哉心中轉過一圈,餘光看到亦步亦趨的侍女,又把難聽話咽了下去。
禪院已經不是家了,到處都是那個女人的眼線,無論是在哪個角落發出的質疑和閑言碎語,都能傳到那人的耳中最終遭到報複。
她把禪院家變成了自己的巢穴。
直哉沉着臉走向禪院家的最深處,戒備森嚴和保護用的結界将這處院子保護得密不透風。
踏進去的瞬間連光線都變得昏暗起來,這就是禪院家現任家主禪院遙起居辦公的地方。
既是禪院家家主也是咒術界的無冕之王,誰也想不到幾年前禪院遙還只是禪院家一個可以随意賣給其他家族的【母體】。
“直哉少爺,家主大人等待您多時了。”
門口的雙胞胎侍女是禪院真希和禪院真依,時過境遷,雙胞胎也不再是直哉可以任意欺淩的存在,而是家主的得力助手。
直哉咬牙,裝作沒看見真希冷淡中帶着嘲弄的目光,推門走進和室。
房間早就變了個樣,上一任家主的痕跡幹幹淨淨,房間中沒有了禪院直毘人如影随形的酒精味,而是标志性的煙草燃燒後的尼古丁味。
直哉不情不願地行禮,“家主,你找我有什麽事?”
在被賣給其他家族的前一天,禪院遙發動家族叛亂。也不知道她是如何煽動的,但回過神來,禪院家的青壯年在互相厮殺中折損一半,又有天與咒縛為禪院遙保駕護航,家主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成為了禪院遙。
直哉不理解,他的父親就這麽悠哉地退位,讓給了禪院遙。
一切都是莫名其妙。
但時間久了,人們才會發現禪院遙最擅長的就是讓事情莫名其妙地按照她的意向發展。
不知不覺順了對方的意才是最可怕的。
咒術界也是一樣,這般那般運轉,背後的操控者就變成了禪院遙。
直哉垂着眼睛掃了一圈昏暗的房間,在桌子後找到了略顯纖細的身影。
一如既往身着繡着禪院家家徽的傳統黑色和服,成為掌控一切的幕後之人并沒有給禪院遙帶來什麽穿着上的改變。
改變的是神态。
黑發黑眼的女性斜倚在椅子上,向直哉投來一瞥。常年累月在安全的房間中使得她的膚色要更白一些,而繁重的咒術界工作又在女性的眼下留下淡淡的青黑。
然而再如何憔悴,禪院遙的存在就是無聲的威懾。
“還是那麽沒禮貌啊,直哉。”她手裏的煙鬥轉了半圈,敲了敲桌面。
直哉冒出冷汗,生理性的恐懼先一步壓過了其他負面情緒,讓他收回了肆無忌憚的目光。
可惡!
他非常确信甚爾不在這裏,在禪院遙成為家主後的第二年,甚爾便火速成家,直到今年甚爾徹底脫離禪院家投身于普通家庭中,不再是禪院遙最忠實的保镖。
也因此,沒了天與咒縛如影随形的保護,外界和內部各方面的人心都浮動起來。
“不要浪費時間,來說說你這次玩忽職守的理由吧。”禪院遙漫不經心地說。
“潛入的是一級術師,我又打不過,自然避開了。”直哉道。
禪院遙笑了,煙鬥沒有點燃其內的煙草,而是一下又一下地敲在扶手上。
連帶着直哉不由自主緊張起來。
“我還以為你想着說不定可以殺掉我,于是故意放他進來的呢……畢竟甚爾不在我身邊随時保護,大家的心思都活絡起來了。”
直哉極力控制自己的面目表情,試圖不透露任何想法。
禪院遙笑起來,“怎麽還是這麽蠢呀,直哉。”
恐懼扼住了直哉的喉嚨,他看到今年新入學的最強之一,咒靈操使夏油傑從那個女人的身後走出,一起笑眯眯地看向自己。
“真危險呀,不過只是一級術師。”咒靈操使說道,“……不過,對我來說還可以。”
……!
怎麽可能?!這麽快禪院遙就籠絡了新的術師來保護她!
直哉咬牙。
本以為沒有甚爾在這個女人得意不了多久就會被忍耐許久的高層們暗殺掉,沒想到……
這樣豈不是咒術界又要變成她的一言堂……只不過是個不能使用咒力的【母體】!
“直哉,你的禮貌呢?”禪院遙又敲了敲桌子。
在長時間與禪院遙的博弈中,除了年幼時直哉仗着身份和能力占過上風,之後他總是被對方玩弄于鼓掌之間,吃盡苦頭。
“抱歉,是我的疏忽。”
在思考更多前,直哉的身體已然條件反射般單膝跪下,說出了少年時絕對不會說出的話。
“要乖乖的。”禪院遙嘆道,“我可是答應了你的父親不殺你來着,暫時我還不想打破我的承諾……”
受到極大驚吓的直哉離開了家主的房間。
随着直哉離開,昏暗的房間被白熾燈照亮,此前昏暗的環境只不過是為了通過心理暗示讓直哉聽話點。
作為戰力低下的人員,禪院遙在其他方面算是做到了極致。
“遙小姐真是嚴厲。”夏油傑感嘆道,他還是笑眯眯的,“事先聲明,禪院直哉将我認作了您的附屬,但我可不是哦。”
“當然了。”遙說,附上奇怪的一瞥,“都說了是我暫時雇傭你幾天,我可不是會拖欠學生工資的人。”
但是是擅長潛移默化改變他人想法的人。
夏油傑笑容不變,要是今天他不把話說明白了,可能明天整個咒術界都會默認他是禪院遙身邊新的“狗”。
就是這麽可怕,禪院遙擅長利用群體意識來迫人做出她想要的選擇。
是玩弄語言和感情的女人。
“那麽,我就告辭了。”繼直哉之後,夏油傑也匆匆離開了。
房間中徹底歸于沉寂。
禪院遙點燃了煙草,煙霧從精致的煙鬥中袅袅飄出,附近的空間全部被尼古丁的氣味充斥。
守在門口的禪院姐妹推開門,進來幫她更衣。
“想找個和甚爾一樣好用的戰力還真是不容易……”她吐出煙獨自感嘆道。
“甚爾畢竟也是有妻子和孩子的人了,得讓他去過正常的人生。”
“說到底,沒有強大術式就是很難在咒術界存活,禪院家【非術師非人】也沒錯。”
房間中,禪院遙自語着,任由還是孩子的真希和真依忙碌着。
雖然禪院家和咒術界都發生了改變,但這對雙胞胎堅持要留在她身邊……或許是因為禪院遙改革的那天第一個重傷的就是正在欺負雙胞胎的直哉。
褪去衣衫,禪院遙低頭看向小腹,微微一笑。
【母體】啊……至今為止還未誕生出過什麽,丈夫那種東西來一個殺一個不久好了?
“說起來,等你們再大一點不如也離開咒術界好了。”她笑着說。
“不……我想要跟随您!”真希一頓,接着大聲道,“我想要成為下一個禪院家家主!或者下一個甚爾!”
禪院遙不明白為了這些東西有什麽值得留下的,“好吧,那你加油。”
她又陷入了喃喃自語的狀态,總是獨自一人就會這樣,偶爾禪院遙會和自己對話,方便理順思維。
“那麽接下來會有大量的刺殺行動吧,畢竟我很好殺的。”她覺得自己講了個很好的笑話,兀自笑起來。
“要麽殺掉我,要麽咒術界死掉更多的人……這樣的道理大家都懂,哈哈。”
雙胞胎為她換上更加華貴的和服,禪院遙起身前往會客室。
“禪院大人,這是我們家在別處得到的強力咒具,據說裏面誕生了付喪神,若是調服成功,一定會是強大的助力!”
依附的小家族獻來一把太刀。
禪院遙擡了下眼。
真依接過,拔出太刀檢查。
确實散發着強大的咒力,至少是特級的強度沒錯……但是刀鞘內的太刀鏽跡斑斑,被腐蝕得輕輕一碰就要折斷。
“哦,太刀。我倒是沒看到付喪神在哪……”禪院遙說,瞟了眼勉強能看出幾分昔日美麗的太刀便移開,“行吧,你什麽時候做了頭部手術?”
額頭上帶着縫合線的小家族家主笑道:“一點意外傷罷了……您擅長讀取人心,我可不敢騙您。刀劍會選擇主人,被不被承認的人觸碰時是不會出現的……作為一把利器也是可以的。”
真依又接了過去,随手一揮,那振布滿裂紋的刀劍居然隔空劈開了地板。
在場所有人都無法召喚出所謂的付喪神,不過刀劍磨損到這個份上,付喪神也死掉了吧?
禪院遙收下了太刀。
在她觸碰到太刀的瞬間,會客室的光線暗了幾度。
“嗬嗬嗬……”
從太刀之中發出了不像是人類會發出的,低沉且含糊的聲音。
禪院遙反應迅速,松開了手。
只是觸碰的幾秒,她身上各種用以保護的術式盡數破碎。
太刀在徹底落到地上斷為兩段前,被接住了。
被一只長滿了骨刺,看不出面目勉強是個人形的生物接住了。
它背後的骨刺尖利且巨大,扯得怪物歪向一邊去,肩膀手臂甚至額頭都長着大大小小的黑色骨刺。
從頭到腳都是不詳的黑氣。
像怪物一樣。
“呃呃呃!”
含糊的聲音轉為痛苦的咆哮。
“真不幸,看來您被選中了。”額頭有着縫合線的家主笑着說道。
這樣的危機時刻,禪院遙也很冷靜。
來得真快啊。
不過她也召喚了“炳”的人來救場,幾秒鐘的事。
“我聽聞您早年和神明簽訂了契約,這位便是了。很遺憾您的神明早就堕落,他們這樣的付喪神,堕落後第一個要殺的就是與他們結契之人。”
反派興致勃勃地解說,禪院遙也只是無聊地随口應和着。
怪物徹底現于人世,拖着沉重的身體走向手無寸鐵的女性。
會客室的大門被打開,全是曾經看不起禪院遙,不得不忍氣吞聲為其服務的術師,如今竟全部帶着仇恨的目光注視着她,沒有一點幫忙的意願。
禪院遙也不生氣,沒腦子的人就會這樣啦,只是煽動與被煽動的一部分。
不過真厲害呀,咒術界居然還有腦子好使的術師。
她以為全部都是直哉那種笨蛋呢。
說起來,會是今天嗎?身死的時刻。
縫合線偏偏還在喋喋不休。
“您在等什麽?不會有人來救您啦!對您積怨許久的禪院家術師不會前來的……呃!”
怪物止住了前進的步伐,它拿着破敗的太刀,第一個殺掉了縫合線。
鏽跡斑斑不完整的刀插進對方的腦袋,搗了搗。
倒下的屍身抽搐着,堕落的神明已然邁過它,繼續前進着。
它舉起太刀。
“上吧。”
禪院遙捕捉到這樣一句意義不明的含糊話語。
堕落神明的刀揮向對禪院遙有惡意的禪院家術師們,到處都是慘叫聲和血腥味。
有人将堕落的神明當做是禪院遙又一個未曾言明的後手,痛哭流涕地求饒。
但無論如何,最後都會被前者割下頭顱或許貫穿身體。
在這樣的時刻,禪院遙卻注意到怪物有着一雙美麗的新月紋眼瞳,因為收割生命而盡顯狂态。
是美麗的怪物,在揮灑的血雨中搖頭擺尾。
……真美啊。
作為小侍女的雙胞胎一早就被禪院遙推到一邊逃走避難去了。不知不覺,這個房間除了禪院遙已經沒有活人了。
怪物拎着刀一步一步走來,一直到禪院遙的面前。
非常近的距離,近到禪院遙在那雙格外特別的新月紋眼瞳中看到了自己的面孔。
平靜得一如往常,也像一尊無趣的美麗人偶。
“要殺掉我嗎?”她笑起來,“我特別好殺。”
怪物困惑地看着她,剛剛因為戰鬥而盡顯狂态的眼眸安安靜靜的。
它将破爛的刀遞給禪院遙。
禪院遙看見新月紋中的自己臉上浮上困惑。
“別……”堕落的付喪神含糊地說,喉嚨附近的骨刺嚴重影響了發聲。
“怎麽?”禪院遙随口問道。
“……別……害怕。”它終于完整地說完了,空出來的手洞穿了剛剛趕來,試圖襲擊禪院遙的術師。
別害怕?
說實在的,害怕對禪院遙來說是極為遙遠的詞。
她從未害怕過什麽。
即便是這樣一只美麗可怕的怪物站在面前,禪院遙的大腦也仍然在鎮定且穩定地運轉着。
啊。有了。
禪院遙臉上的困惑退去了,變成她甚少展露的明媚笑意。
“你好貼心,是要保護我所以殺掉了可怕的敵人嗎?”她贊揚道,“那麽……你要成為我的丈夫嗎?一直、一直保護我。”
“——直到時間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