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家的特級咒靈 - 第 23 章 (捉蟲)
第23章 (捉蟲)
調伏失敗。
沖繩的某條巷子裏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夏油傑的術式「咒靈操術」,是可以将降服的咒靈歸為己用,自由操控的術式。對于相差二級以上的咒靈,甚至可以省去調伏的過程,直接收為己用。
是相當強力的術式,要說唯一的缺點,大約就是調伏後的咒靈化作的咒靈球需要進行食用來保存——咒靈球是擦拭過嘔吐物的抹布味。
而面前的咒靈,顯然是需要通過戰鬥才能調伏的情況。
問題就出現在這兒。
毫無疑問,對方散發着特級咒靈的氣息,但戰鬥的欲/望很低,面對夏油傑釋放出的咒靈們,特級咒靈只是懶洋洋地将其撥到一邊去。
咒靈遙:很飽,什麽都不想吃br> 那麽攻擊——
黑漆漆的人形咒靈一下子散開,黑色粒子飛得到處都是,又在幾步之外重新凝結為人形。
嗯,還是懶洋洋的。
五官都覆蓋着黑色不明物質的咒靈,夏油傑愣是從中看到一種吃飽喝足的慵懶。
下一秒會直接睡過去的微妙即視感。
強行調伏的話……咒靈被牽引着來到傑的面前,但完全不會變成咒靈球。
怎麽吃,讓他把整個咒靈啃着吃下去嗎?
總而言之就是調伏失敗。
“傑,你完全拿她沒辦法哎。需要無所不能的悟大人來幫忙嗎?”偏偏夏油傑的損友還在一旁落井下石。
于是和五條悟湊到一起就會變成小學生的夏油傑很快轉變了心态。
大約是由“試着調伏不行就祓除”變成了“我非要調伏這家夥不可”。
“哦!傑的鬥志燃起來了!”五條悟鼓起掌來,“加油!!!”
夏油傑:“……”
吵鬧的同期。
“喂,不是保護我回高專嗎?你們兩個怎麽對着咒靈起勁了?”被忽視了許久的天內理子開口打斷了兩名幼稚DK的較勁。
天內理子,剛剛14歲的少女,其本身是讓高專派出兩名最強來保護的星漿體。
出于人道主義,被夏油傑和五條悟帶到沖繩海邊度過最後幾天的時光。
“同化那種事情,對理子來說拖得越晚越好吧?”五條悟無所謂地攤手,“先看看奇怪的咒靈?”
連五條悟都評價為“奇怪”的咒靈……天內理子不說話了,從兩個高大的高專生背後偷偷打量着前方咒靈。
沒看幾眼,理子又被行動變化多端的五條悟塞了份文學雜志,“算啦,理子你看這個就好!咒靈和咒靈操使都醜醜的一點都不好看!”
夏油傑無視了吵鬧的好友,反正也不想那麽早回到咒術高專交差,不如好好研究下怎麽回事。
說到底,從看到陌生特級咒靈到現在,他和悟都保持着吊兒郎當的狀态。
怕什麽?區區一個特級咒靈,五條悟和夏油傑可是“最強”。
能力的強大和對自身的自信使得少年們總覺得自己是無所不能的。
咒靈遙打量着面前吵鬧的年輕人們,再次拂開了其中留着怪劉海兒的男生放出的咒靈。
要不是現在還飽着,遙并不介意把它們都吃掉。
那個怪劉海也有點煩人,一直想要和她建立聯系,但遙已經有了三日月,完全不想再和其他人結下契約。
說起來……怪劉海有點眼熟哈,眼睛小小的也不是很常見。
咒靈遙用不太靈光的腦袋想了一會兒,恍然大悟。
這不是她作為普通人時隔壁住戶家的孩子嗎!
另一位……白頭發戴着墨鏡,大晚上的也很怪。
咒靈遙想了半天也沒和記憶中的某個人對上號。
她絕對不會想到,五條悟進入青春期後瘋了一樣的竄個子,一直長到一米九的恐怖身高。
既然有認識的人,咒靈遙更加提不起戰鬥的想法,得想個辦法不讓鄰居家的孩子繼續騷擾她才是。
遙的視線轉移,停在嘴裏嘟嘟囔囔抱怨着,但還是打開了雜志翻看的天內理子。
雜志是刊登了遙作品那期,而理子翻看的正是《異類》詳情頁。
在推特上,有人評價淺川遙筆下的故事讀多少遍都不會膩,抛開故事本身,每次再度重溫都能找到新的與現實聯動的地方,有讀者稱其為淺川老師的惡趣味或者小彩蛋。
被天元同化後就不能再看到淺川老師的作品了,理子翻開雜志找到熟悉的那一頁,試圖再找到一些之前沒發現的細節。
咒靈遙停在理子小姑娘的臉上。
啊,是她的讀者,似乎還是忠實粉絲。
遙慢半拍地回憶起五條悟和夏油傑幾分鐘前讨論的內容。
“同化拖得越晚越好”是什麽意思?
聽起來不像是個好詞。
這孩子看樣子還是國中生,這樣的歲數難道不應該安安分分上學嗎?
因為家中養了四個孩子而對未成年有着無限濾鏡的遙覺得不可。
怪劉海鄰居又放了咒靈出來,這次強度達到了準特級,咒靈遙一改之前無所謂的态度,施舍般給上蹿下跳的兩名高專生吐了點東西出去。
無法消化的詛咒之王兩面宿傩的手指在半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然後落地。
夏油傑:“!”
五條悟:“!”
看起來很佛系的特級咒靈吐出來了不得了的東西!
兩名DK默契地擺出戰鬥姿态,然而直到手指落地都無事發生。
只是吸引注意力的幌子,特級咒靈本人則嘩啦一下散開,化作粒子們和天內理子腳下的影子融為一體。
完美的聲東擊西。
“理子!”
天內理子從雜志中擡起頭,變見到傑和悟正對着自己,一副準備攻擊的模樣。
準确的說,是對着她的影子。
“你們要造反不成?”理子跳起來,“幹什麽?!”
接下來她睜大了雙眼,影子升起黑泥一般的物質躍上少女的肩頭。
“果然目标是星漿體嗎……”五條悟微微滑下墨鏡,露出蒼藍色的雙眼來,“還是祓除——”
黑色物質繞過理子垂在肩頭淩亂的麻花編發,再離開時,散亂的頭發已然歸位,連發帶都系成可愛飽滿的蝴蝶結形狀。
五條悟:“……”忽然說不下去了。
就很尴尬。
無異于敵人掏出四十米大刀給他削了個蘋果,然後展示刀是由棉花糖做的接着跳着踢踏舞退場。
當然也不排除是為了讓他們消除警惕而自導自演的一場戲。
剛這麽想,五條悟便看到黑色物質施施然離開了理子的影子,又落在了傑的影子上。
于是被黑色粒子掃過的傑也獲得了一鍵整理功能。
連怪劉海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再然後,格外特立獨行的特級咒靈就不動了,蜷縮在夏油傑的影子裏,俨然一副停止營業的狀态。
本想直接祓除咒靈的五條悟跳了起來,寫作最強讀作小學生的五條大少爺大叫,“這是搞區別待遇!!”
直到踏上了返程的飛機,五天悟還在圍着夏油傑的影子轉圈,鬧着要弄清楚怎麽回事。
而夏油傑則進入自信狀态。
“這麽聽話一定是想要主動被我調伏。”他說道。
然後是喜聞樂見的調伏失敗次數+n。
五條悟:“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接他們的輔助監督捏了把汗,“這可是特級咒靈,萬一暴起傷到了星漿體怎麽辦……”
“沒關系啦!”戳着夏油傑影子的五條悟露出張揚的笑,“我們可是最強!”
不過。
為了理子的安全,五條悟時刻開啓着術式,能看到咒力軌跡的六眼注視着蜷縮在影子中陷入休眠中的咒靈。
熟悉的咒力,總感覺之前在哪裏看到過類似的。
奇怪,除了這一只特級,之前遇見的所有咒靈他都祓除了啊?
五條悟蹲在地上對着夏油傑的影子冥思苦想,夏油傑對于好友日常發神經的行為視而不見,并且暫時沒興趣關心對方。
夏油傑放下了座椅靠背,無視身邊抓耳撓腮的白毛。
理子探頭,“這家夥在幹什麽?”
夏油傑聳肩,“可能是愛上了我的影子。”
理子:“……”這兩個人都是神經病。
飛機內很快陷入了安靜,抛開要把理子送到高專同化這件沉重的事情,一行人在任務和游玩中不可避免耗費了精力,理子很快睡了過去,夏油傑也選擇通過假寐來稍許休息。
就連躲在影子裏的咒靈遙都選擇繼續消化能量陷入短暫的沉睡。
“傑!!!”
飛機內安靜的氣氛被不安分的五條悟打破了,他忽然大喊大叫起來,一下子跳到了夏油傑座椅的扶手上。
被身高一米九的巨型DK壓住,夏油傑的椅子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飛機內因為五條悟的一嗓子大亂套,理子一驚,彈跳起來,“敵襲?!”
無論是飛機外還是艙室內部,除了上蹿下跳的五條悟,一切風平浪靜。
神經病啊!
若不是任務進行中,夏油傑一定要和五條悟打上一架來表達他的不滿。
“悟,你最好是發現了什麽。”夏油傑一向謙和有禮的表情維持不住了,笑容中帶上了些許危險。
然而五條悟看都不看傑的臉色,抓住對方的胳膊對影子中的咒靈遙一通亂指。
“快看她……快看!”
咒靈遙:“?”
她醒過來,從粒子狀态凝成人形,也疑惑地看向五條悟。
黑色物質構成的人形雖然看不清五官,但那輪廓簡直和五條悟記憶中的某個人一模一樣,這讓五條悟的心髒攥緊了一瞬。
不是吧……那個人不是作為新晉熱門小說家在普通人的社會中如魚得水嗎?怎麽可能會以這樣的面目出現呢?
但六眼從不會欺騙宿主,五條悟一旦對上了人,他精密的大腦立刻能夠翻找到對應的回憶。
不會錯的,幾年前禪院家那位號稱咒力容器的母體雖然不會洩漏咒力,但他的六眼還是捕捉到了些許端倪,那咒力運行軌跡可不就和面前特級咒靈的一模一樣嗎!
有一瞬,五條悟幾乎以為淺川遙還是被不軌之徒帶走,從而誕下的特級咒靈。
但仔細看去,這個氣息分明就是淺川遙本人!
特級咒靈和五條悟對視了一會兒,興致缺缺地移開目光,飄到天內理子身後光明正大地蹭看理子手中的雜志去了。
五條悟表情不變,但任誰都能看出他的心情不太好。
“悟?”
夏油傑也不計較對方吵鬧的行為了,關心地投來一瞥,“到底怎麽了?”
五條悟徹底摘下平日裏用來遮住消耗巨大的六眼的墨鏡,蒼藍色的雙眼無聲凝視着特級咒靈。
“你沒認出來嗎,傑?”他輕聲說道,“那是……”
夏油傑不明所以,直到五條悟悄然走到特級咒靈身旁,輕聲呼喚道:
“禪院遙?”
而特級咒靈回望過來,終于說出見面以來的第一句話。
“是淺川遙。”黑泥覆蓋的人形咒靈從喉嚨中發出不滿的嘟囔,如此糾正道。
這下連夏油傑也猛然站了起來。
誰?!
……
人死後靈魂是可以變成咒靈的。
咒靈遙再次被團團圍住,傑和悟的疑問仿佛無窮無盡般不停發射。
“遙你怎麽死了?”叔慈
“誰詛咒了你?”
“是禪院家的爛橘子嗎?”
連天內理子都擔心地向咒靈頻頻看去,那可是最近很火的淺川老師!怎麽會變成咒靈了?!
咒靈遙沒有回複,只是自顧自地翻閱着雜志。
連接她契約另一頭的三日月宗近已經鎖定了遙的位置,正快馬加鞭趕來。理智不多的咒靈遙立刻就不着急了,安心服從自家神明的安排。
只要等待付喪神過來就好,人類身體也在付喪神那裏,完全不用擔心。
至于這邊,咒靈遙有些好奇,遵循着直覺暫且沒有離開。
——況且即使她想要離開,那兩個能力很強的年輕人也不會放她走。
“……”
咒靈遙誕生的時間很短,目前無法溝通。
傑和悟對視一眼,得出以上結論。
以咒靈視角讀雜志很新鮮,淺川遙翻完最後一頁,将雜志還給天內理子,又拍了拍傑的肩膀。
咒靈狀态對人類的情緒很敏感,遙感受到空氣中有着焦慮的情緒,還有熟悉的恐懼。
恐懼來自似乎是她作品粉絲的人類女孩。
咒靈遙深吸一口氣,又分辨出是對死亡的恐懼。
環境很安全,為什麽會擔心死亡呢?
遙也問出了口,“害怕……什麽?”
咒靈遙身高要和五條悟差不多,體積更是要比人類時大上一圈。但因為一直表現得安分,她彎下身子湊近理子時,後者沒有躲閃。
“沒有害怕!”天內理子大聲說道,“同化而已,我會成為天元注視所有人!到時候我會變得超級厲害……”
咒靈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子的額發。
她仿佛沒有聽見理子說了許多遍的解釋,淡淡安慰道:“不要……害怕。”
“我沒有害怕!”理子的聲音更大了,仿佛是為了說服咒靈,也是說服自己,“我做好了準備,很早很早之前就準備好了!”
還是個孩子呢。
女孩子大聲的辯解沒有得到贊同,反而被咒靈伸長手臂抱起,抛舉了幾下,又被靈巧的黑色粒子們再次理順了頭發。
“欸?!”理子被對方以安撫小孩子的動作羞紅了臉,“我不是小孩子,放我下來啦!”
咒靈遙将她放了下來,然後天內理子又得到了淺川老師的親筆簽名。黑色粒子們腐蝕了書頁,腐蝕痕跡構成了獨一無二的淺川老師親筆簽名。
——居然還是to簽。
“禮物。”特級咒靈含糊不清地說道。
所以別再陷入負面的情緒,開心點吧。
旁觀的兩名DK對視一眼,微妙地感覺哪裏輸了。
可惡!
“所以是可以溝通的吧?”兩名DK一左一右将咒靈遙夾在中間,五條悟不滿地發問,“我早就想說了,遙也太不公平了,沒認出我來嗎?”
遙:?
你誰?
五條悟誇張地揮舞手臂,“是悟啊,悟!把你從可惡的封建家族中解救出來的可靠悟大人!”
他委屈地控訴,“繞過五條家煩人的長老們接受你的委托可是廢了不少勁,遙居然就把我給忘了!”
遙後退,手臂在半空中比劃某個高度,又比劃了一下五條悟現在的身高。
意思不言而喻,幾乎差出一倍的身高,怎麽可能是一個人,所以你誰?
悟:“……人類是會長高的啊,遙。一定是長高後的我太帥了,你才沒認出來,嗯嗯!”
總之一定不是他辨識度低,怎麽可能有人會記不住五條大帥哥的臉!
遙又不理他了。
好的,認出來了,但是因為嫌棄完全不想接話。說起來,夏油傑也和她印象中完全不一樣。
記憶裏是個優秀的乖孩子,怎麽在這裏有種隐約白切黑的感覺。
咒靈遙不适應咒靈的狀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沒過多久,遙便再次散開,陷入昏沉的睡眠中。
——第一次長時間地與三日月分離,即使有契約的維系,遙也不可避免陷入了情緒的低潮。
還要多久來接她呢?
先睡上一覺吧。
這一覺的時間要格外長,情緒低迷的特級咒靈隔絕了外界的聲音,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自顧自在天內理子的影子中切斷了意識。
吞下的咒靈徹底被消化為咒力,補充進好不容易搭建的小結界中,淺川遙擺弄着結界中虛拟的村民和山神,又加入了【我】、【雙胞胎】和【怪物】。
這下徹底和小說中的人物吻合了,至此淺川遙建立起一個相對完整的結界。
被拉入結界的獵物除非殺死裏面的所有存在,不然只能落得成為咒靈遙食物的下場。
很好很好。
遙這一次在外界留了後門,她順利回到了進入結界前的定位——天內理子的影子。
理子小姑娘正在和傑說着什麽,前者已然不再散發恐懼的情緒,而傑也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星漿體選擇拒絕同化。
“回去吧,理子。”傑說道,由衷感到高興。
“砰!”
暗處放出的冷槍毫無疑問是朝向天內理子,夏油傑的瞳孔緊縮,他縱有調伏的無數咒靈,也無法在這0.1秒中作出反應。
子彈将要擊入女孩子的要害,又快又準。
但更快地是一小撮黑色物質,被子彈激怒,剎那間從理子的影子裏躍起,在傷害到理子之前,子彈便被黑色粒子們怒氣沖沖地攪成粉末!
特級咒靈遙,完全顯現,此前處于沉睡之中咒力反應接近于無,成功進入了高專結界中,以至于其他人在緊張的戰鬥中忘記了她的存在。
理子在害怕之前,就發現可靠的遙已經将她保護起來,還安撫地拍了拍她的頭。
……臉頰也被黑色粒子們揉了又揉。
被完全當成小孩子了。
夏油傑也立刻反應過來,釋放出數個咒靈将理子牢牢保護起來。
後怕之餘,他的心頭也浮現出怒氣。
“啧,咒靈操使真麻煩。”藏在暗處的人也走了出來,“我以為可以提前結束呢。”
他身上環繞着醜陋的蟲狀咒靈,手裏的槍口還在冒出硝煙,男人偏頭打量着夏油傑,“很弱啊,咒靈操使。”
伏黑甚爾,天與咒縛持有者,不久之前還在同五條悟戰鬥。
他環視四周,自然地将咒靈遙當成是夏油傑持有的咒靈。
“特級。”伏黑甚爾嗤笑着,也不知道是在嘲笑特級術師還是特級咒靈。
負責防禦的咒靈圍繞在天內理子周圍,而攻擊的咒靈則一擁而上,目标直指手持武器的敵人。
伏黑甚爾心情不太好,他進行任務的時候孔時雨還在給他發送各種關于淺川遙的推送鏈接,這位擅長搜集情報的老搭檔似乎信誓旦旦地認為淺川遙活了。
一個個的煩死了。淺川遙還在繼續寫那破小說就能說明她平安無事?說不定是找了人頂替。
伏黑甚爾只用了一擊就擊碎了那些礙事的咒靈,惡劣地宣布他殺死了五條悟。
看到咒靈操使陷入憤怒,伏黑甚爾反而稍微高興起來。
這才是對待死亡的正确态度。
出身禪院家的天與暴君因為沒有咒力一直沒有得到好的對待。直到将禪院家掀了個底朝天徹底斬斷了過去的聯系,男人也沒能擺脫過去對他的影響。
自卑與自負同時纏繞着他,靈魂在失去了珍貴的人後一直在不安地躁動着,殺死號稱最強的五條家神子時,他也只是短暫地愣了一下,又理所當然起來。
他能做到的,當然了。殺死六眼,他這個無咒力的廢物也能做到。
說到底,能不被過去束縛的,也只有那家夥了吧?
禪院遙,從血緣關系上來說是遠得不能再遠的表妹,因為特殊體質和他一起被困在不見天日的封建家族。
會和他一起受到苛待,甚至武力值也低得離譜。
卻比他還要早地将禪院家掀得人仰馬翻,自由自在地融入普通人的生活。
垃圾過去沒對她産生一點影響。
有時候伏黑甚爾會想,唯獨是遙,有沒有術式都不會影響到她。
遙就是遙。
在甚爾內心隐蔽的角落,覺得遙的生命要更有價值。
他在失去妻子後陷入人生低谷重新變為敗犬,試圖用煙酒迷惑感官。遙沒收了他的打火機,甚爾偷偷摸回來打火機時以奇妙的心情刻上了遙的名字又重新塞了回去。
敗犬連送出禮物的方式都是隐蔽的。
喜歡就留着,不喜歡就扔了……沒發現那就沒發現吧,反正也是不重要的事情。
然後他又買了一樣的打火機,買打火機回去的路上,甚爾繞了很遠的路把遙住宅周圍胡作非為的地痞流氓全部揍了一頓。
直到那一天,伏黑甚爾才明白了一直以來在內心鼓動的情緒是什麽。
……偶爾當一次哥哥,也不賴嘛。
然後也沒什麽好提的,到處亂跑的妹妹死掉了,死在可笑的采風中。
普通人,哈。
沒人能拉住他了,甚爾墜入更深的黑暗。
都是脆弱的,最強也是,遙也是……星漿體也是。
“轟!!”
伏黑甚爾栖身向前,錘煉到極致的身體讓他輕松擊殺礙事的咒靈們,将後面的咒靈操使擊飛出很長一段距離。
錯身而過的瞬間,夏油傑清楚地看到了敵人嘴角的疤,他認出了對方。
是一周前敲響他家門詢問隔壁鄰居情況的那個男人!
他本應聯想到男人是為了踩點或者威脅他的家人之類的陰謀,但在這短短的幾秒鐘,夏油傑第一反應卻是:
這個男人是不是認識淺川遙?
明眼人都能看出這人是什麽活都接的術師殺手,找上淺川遙絕對不是什麽好事!
絕不能讓他認出變成咒靈的遙!遙會……再次死掉!
伏黑甚爾垂着眼睛轉向被保護起來的天內理子,那些防禦能力極佳的咒靈同樣抵不過天與暴君的一擊。
只剩下了天內理子和護住小姑娘的特級咒靈,一直被其他咒靈擋在後面的咒靈遙也露出全貌。
“危險!”夏油傑在這一刻放出了能控制的所有咒靈,這處空間幾乎是頃刻間被各種咒靈占據,全部呼嘯着向敵人沖刺。
悟已經……絕不能讓他再殺死任何一個人了!
伏黑甚爾看到了咒靈遙。
察覺到來者的惡意,咒靈遙将天內理子擋在身後,黑色粒子組成高大的人形,沉默地與男人對視着。
應該不會認出來吧?畢竟連悟都過了一陣子才把咒靈遙和人類淺川遙對上號……
夏油傑心懷僥幸,他很少會在意咒靈的生死,但那可是淺川遙,相處了好幾年的鄰居。
應該找到被詛咒的源頭解咒,而不是就這麽被粗暴的祓除!
面對不自量力擋住星漿體的特級咒靈,男人沉默一會兒,發出嗤笑。
“遙。”就這麽喊出了咒靈的真名。
夏油傑心頭一沉,他拼盡全力向戰場中心奔跑起來。
怎麽可能?只要一眼就能認出來,這個男人究竟是……
遙當然認得出甚爾,這個可惡的老哥居然在這裏!失蹤那麽久,家裏的孩子們差點斷糧,這人居然還笑得出來!
咒靈的語言系統失調,積攢了無數的髒話無法流暢地罵出來,千言萬語最後彙集到一起,只發出一聲時隔許久的呼喚。
“甚爾!”
黑色的人形咒靈清晰地喊出了男人的名字,一改之前的含糊不清。
“……”
“哈哈……哈哈哈!”
黑發男人驟然大笑起來,然而卻爆發出最可怕的殺意!
只憑借殺意,便将其他雜魚咒靈鎖定在半空。
“礙事。”甚爾陰沉地吐出字句,一點視線都沒有分給本該是任務目标的星漿體。
他忍不住想要大笑,無關喜悅,只是一種奇妙的情緒。
看啊,這就是死亡!遙也免不了變成與之無關的模樣!
“變成咒靈了啊,死後也不安寧嗎?”大笑的男人收起笑容,面無表情,幽深的綠眼睛完全失去了光芒像無機質的玻璃球,只是牢牢鎖定了遙。
他冷然說道,“不如死在我手裏——不想先死的話就到一邊老實呆着,咒靈操使。”
後半句是對沖過來的夏油傑說的,并且在對方不聽勸告後随手打斷了他的肋骨。
挫敗感。
夏油傑從未感受過這樣的挫敗感,他的戰鬥不比悟差,被并列稱為“最強”,任何事都可以解決,直到今天被天與暴君全部擊碎。
傑仰倒在地,流下的血然後了視野。總是為他人着想的傑此時也不例外,他在想,淺川遙生前是柔弱的文職,死後變成咒靈也是和善的,怕是一擊就會被擊潰……
伏黑甚爾趴在他肩頭的儲物咒靈口中取出長刀,語氣低沉。
“我來送你最後一程吧,遙。”
——活得好好的誰要你送啊?!混蛋甚爾!
咒靈遙被激怒了,她很少發很大的火,即使是作為咒靈的時候,淺川遙也維持在十分佛系的狀态。
理虧還要和她打架,真是反了天了!
這段不似常規意義的兄妹關系中,身份實際上是反過來的,身為妹妹的遙能處理好自己的事情,反而是身為兄長的甚爾,總是被遙罵罵咧咧地拉扯着前進。
黑色物質飛速運轉起來,吞噬着周圍還沒消失的咒靈屍體,緊接着遙的氣息逐漸變得恐怖。
咒靈身體表面的黑色物質膨脹起來,豎起漆黑的尖刺,整只咒靈的體積都在迅速膨脹變大。
氣息也變了。
“你在……害怕。”咒靈遙确鑿地說,她豎起的尖刺擋住了甚爾的攻擊,在甚爾失神之際将對方挑到了空中,憤怒之下連甚爾的長刀都被她挑飛。
她猛然拉近距離,難得不磕絆地提問,“你在害怕什麽?”
只停頓了一秒。
巨大的氣流掀起,非人類的咒靈和天與暴君沖破屋頂,在半空中也一刻不間斷地戰鬥着。
天內理子被氣流掀起,尖叫着被卷飛,本以為會狠狠撞斷手臂,卻感到衣領一緊。
然後被調整了角度穩穩落下,被戰損的夏油傑接住。
“咳……”夏油傑咳嗽兩聲,把口腔裏湧上來的血氣吐出,理子反過來扶住他。
“謝謝你,理子。”夏油傑扶着牆站穩,他注視着理子衣領上停留着的些微黑色粒子。
居然還有餘力保護這邊……
“你沒事吧?看起來是很重的傷!”
“沒關系。”夏油傑堅定道,也像是說給自己聽,“我絕不會讓你死掉,趁現在,快走吧。”
頭頂戰鬥的強度還在升級。
咒靈和人類打出了真火,高專結界發出警報。天與暴君完全無視了星漿體的存在,滿眼只有變成咒靈的遙。
任務什麽都無所謂了……他得殺死遙。
殺死曾經冠以同樣姓氏的妹妹。
天與暴君綠色的眼睛以本人不曾知曉的頻率震顫着,并不像他本人以為的那樣冷靜。
“遙!”甚爾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呼喊對方的名字,明明遙已經死了。
明明已經變為了咒靈。
開心地去往生不好嗎?
因為對外都表現為沒有咒力的廢物,在禪院家他和遙的院子離得很近。
而甚爾要年長一些,天與咒縛早早地便顯露出優勢,他偶爾心情好會順手把欺負遙的讨厭孩子們趕走。
在禪院家的十幾年,甚爾可以大言不慚地說,禪院遙的平安成長有他的一份功勞。
是他看着長大的,也勉強算是他親自養大的,對吧?
他究竟在害怕什麽呢?
——已經不想要再失去了。
“轟!”
戰場逐漸偏移,甚爾和遙再打下去就要離開高專的範圍,他們所到之處滿地瘡痍,簡直是移動的人形天災。
天與暴君重新撿起長刀,砍下咒靈的手臂。
但他卻沒有使用可以強制接觸術式的天逆鉾。
咒靈遙再次長出新的手臂,狂亂地向甚爾攻去。
不知不覺時間已經過去許久,在天與暴君本人意願不強烈的情況下,這場戰鬥的結果是沒有盡頭的。
口口聲聲說着要祓除咒靈的天與暴君,并沒有拿出自己的真本事……雖說在與六眼和咒靈操使戰鬥中被消耗了也有一定原因。
種種情況下,導致戰鬥僵持不下,直到戰局中出現了新的成員。
“應該是我先來的,怎麽遙搶跑了。”生死之際學會了反轉術式治愈自身的五條悟嘴角上揚抱怨着,充滿狂氣地轉向天與暴君,“繼續?”
高專結界內升起巨大的光柱,生死之際變得更強的五條悟破壞力比起其他人只強不弱。
是足以致命的攻擊,五條悟勉強保持着理智才避開了咒靈沒連帶着對方一起轟掉。
然而硝煙散去,咒靈遙和伏黑甚爾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顯然是攻擊到來之際都想要下意識拉上對方一把。
“喂,關系這麽好嗎。”五條悟抱怨,不像對禪院家一無所知的夏油傑,他當然知道遙和甚爾之間的聯系。
伏黑甚爾罵了句髒話,垂眼看着咒靈傷口跳動着粒子再次恢複好原樣。
真夠亂套的。
“既然這樣就沒辦法了,祓除的事,改天再說好了。”天與暴君冷淡地抽出天逆鉾,卻不是對着咒靈。
五條悟笑眯眯的,“正合我意。”
兩人同時做出了相同的決定。
咒靈遙剛恢複好傷口,準備再戰時,忽然發現自己身體一輕。
她被高高抛起,飛到了遠到不能再遠的戰圈之外的地方。
遙:……
遙:!!!
同時,又有人踏入了高專範圍。
懷抱着脆弱的人類軀殼,付喪神露出笑容,向看呆了的輔助監督詢問。
“請問,您看到我的妻子了嗎?”
付喪神擡眸,美麗的新月紋卧在一片猩紅之中。
“我的妻子,”他自語道,臉上的笑容蕩然無存,只剩下冷淡,“受傷了。”
“得快些找到她才行……那邊是在戰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