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月家的特級咒靈 - 第 7 章 誕生日(上)

第7章 誕生日(上)

“三日月殿,您還是放走了她。”黑色的影子搖晃着,隐約能看出是狐貍的形狀,它因為不穩定而在空氣中搖曳,聲音嘶啞又難聽。

“您甘心嗎?”狐貍幽幽說道,或者叫它為本丸的代言者更恰當點,“她這麽走了,你可要代替她承受本丸的詛咒,放走本丸選定的審神者,呵呵……”

本丸的夜晚格外漫長,當人類離開,月下的付喪神美貌不再,而是扭曲變形成生滿骨刺的怪物。

白霧如影随行,随着狐貍話音落下,生滿骨刺的怪物呻/吟一聲,骨刺從他的腹部生出,紮穿柔軟的皮膚,一直洞穿後背。

即便如此,他仍然沒有暗堕,一雙新月紋眼瞳透過重重骨刺平靜地望向白霧和狐貍。

狐貍安靜了幾秒,氣急敗壞:“人類總有死亡的那天!我期待着您徹底暗堕後的醜态!”

月光下的骨刺怪物彎起新月紋眼睛,“那就拭目以待。”

狐之助和三日月對視着,二者眼中皆是敵意,如果說最開始本丸只是想要讓這振美麗的刀劍成為折斷的一員,那麽在長久的互相添堵下,這份惡意已經逐漸變成了毫不掩飾的惡意。

忽然,狐貍的眼珠轉動,它跳下高牆,繞着被骨刺壓彎腰的付喪神轉了一圈,豎瞳裏是毫不掩飾的純然惡意。

“三日月殿,我看您也不用再等,”它用尖細的嗓音笑着說,“您的姬君回來了。死亡,那麽近!”

三日月豁然擡起頭來,眼底的新月紋浸染上血色。

……

淺川遙在白霧中狂奔,她身後的咒靈竟也撲了進來。

可見度極低,她險些絆倒。一低頭是倒在地上沒了生息的村民,他雙眼大睜,停留在死前最後一刻驚恐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

曾經通過制造幻覺想誘惑她進入的白霧這時反倒乖巧得不可思議,任由她在其中奔跑。

淺川遙不去思考這是敵人處于什麽樣的惡趣味,只是咬着牙在霧中躲過咒靈的攻擊拼命狂奔。

沒空停下來,咒靈陰冷的氣息不斷逼近。她大踏步跑着,本應纏繞過來的白霧竟微微後退,讓出一條道路來,沒有攻擊人類和咒靈任何一方,似乎在充滿惡意地觀賞這出追逐比賽的最後結果。

是吞咽的聲音,淺川遙沒回頭,向着其他村民屍體跑去,她能猜到新鮮屍體能暫時拖延了咒靈的腳步,但——

咒靈吞食得很快,氣息變得更加危險,正逐漸從二級咒靈向着一級咒靈靠攏。随之而來的還有挑剔,不會再被村民的屍體迷惑住,開始目标明确地向眼前活生生的人類沖刺。

不知是本丸的惡意還是巧合,撥開迷霧,木制的大門近在眼前。

如此順利……

看到大門的瞬間,淺川遙忍不住打了個寒戰,她真切地感受到一股冷意,來自預感。

不妙的預感。

“轟!!!”

大門在巨力作用下轟然倒塌,人類的身體歪歪扭扭橫飛進來,像沒生氣的破布娃娃。

咒靈嚎叫着要撲進來,被攔在本丸之外。

倒飛進來的人體翻轉,露出一張蒼白沒有生氣的臉來,胸口處蔓延出的紅豔麗極了。

那是心髒的位置。

一卷畫軸同樣翻滾着,慢慢展開,其上黑與白的單調色塊被染上紅色。

而命不久矣的人類呢?

在付喪神震顫的目光中,來人的胸口艱難起伏了一下。

黑色的眼瞳對上了新月紋眼瞳,前者歸于暗淡,後者則陷入暗無天日的風暴。

“三日月殿,”狐之助嘆息,“您的姬君終究是無法逃離的本丸的呀!”

死去的人類,咆哮的咒靈,掙紮的刀劍……都将成為本丸的養分。

一身骨刺的付喪神看向它,契約緩緩斷裂的聲音從未像現在這般明顯,他終于要變得完整——要徹底向暗堕轉化了。

這時候的白霧不再纏繞任何一個生物,于是那滿是骨刺的付喪神怪物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在此期間拔掉了身上任何一根可能會傷害到人類的骨刺,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因此鮮血淋漓。

然後,他慢慢将呼吸減弱的人類抱起來,輕柔得不能再輕柔。

三日月微微垂首,拉近和淺川遙的距離,他們近到幾乎可以交換暧昧的呼吸——但那只不過是錯覺,付喪神連呼吸都是冰冷的。

黑色的眼瞳已經渙散了,三日月仍然固執地與其對視着。

“姬君,姬君。”他喃喃自語,又安慰道,“死亡與痛苦不值得恐懼,有我陪着您呢……一直到最後。”

“實在是抱歉,”淺川遙聲音低不可聞。

“……晚安,月亮。”

時間在這一刻變得緩慢,灰塵慢悠悠在空氣中漂浮,悄然落在付喪神的發絲、華美的服飾上。

他變得灰撲撲的,逐漸和影子一樣漆黑一片。

“三日月殿。”狐之助含笑喚道,“來吧……”

刀劍付喪神的喉嚨發出含糊的聲音,似是在發怒。

人類姬君死掉了。

和之前數任審神者死亡時沒有區別,呼吸停止,心髒不再跳動,溫度也冷冰冰的。

而本丸,像是活過來了,霧氣順着敞開的大門肆意流淌進來,看似悠然但快速地将三日月和他懷裏的人類包裹住。

狐之助眯起眼睛,嘴角上揚,獸類的臉部因為過大的笑臉而扭曲可怖。

“全部都是我的!我的養料!”

三日月目光沉沉,他不再露出有禮且風雅的笑了,表情更趨向于無機質的冰冷金屬,他單手維持着将人類在懷裏的妥帖姿勢,另一只手握住刀柄拔刀出鞘。

“我的姬君絕不會成為你這樣存在的養料。”三日月目光沉沉,新月紋眼瞳擡起,赫然是血紅色的,沉沉的映照着化作妖魔的本丸,“……真熱烈,我也認真起來吧*。”

霧氣扭曲着,一口将狐之助吞下,在半空中化作大笑的鬼臉,“就憑你?!哈哈!”

它猛然靠近三日月,“笑話!和你簽訂契約的人類死掉了,你也會死,變成一堆破銅爛鐵!”

回答他的是清亮的刀光。

“嘻嘻……”本丸化作的霧氣竊笑着,鋒利的一刀之下它毫發無傷,轉而呼嘯着穿過了三日月。

霧氣來的很快,三日月僵住,強行收起攻勢,将人類的身軀牢牢藏進懷裏。

“哧——”

霧氣竟是腐蝕性的,付喪神再擡起頭來,明明還是人類的面孔,但鏽跡和裂縫爬上了他的臉龐。

他手裏的刀也向下紮入泥土,從武器變成勉強支撐身形的拐杖。

“咳……”

本丸大笑,“讓我吃掉你們!”

三日月低頭确認懷裏的屍身完好無損,他面色沉沉,仿佛什麽都不能動搖他。

但下一秒,付喪神驀然落下一滴淚來,砸在人類已經僵硬的面孔上。

那是眼淚嗎?還是金屬腐蝕後滲出的廢液?

或者說……付喪神會流淚嗎?

在場無人會在意這個,付喪神近乎失态的行為只會引來本丸意識更大聲的嘲笑。

“死吧!看看你狼狽的模樣!”

“!”

但這次,三日月卻沒對本丸反唇相譏,他僵住了,視線向下,睫毛遮住了眼瞳中美麗的新月紋。

他隐含憤怒的表情被打破,正驚愕地凝視着自己的領口。

懷中有什麽似乎動了動,不是錯覺,一只蒼白的手向上一路摸索着死死攥緊他領口的布料。

人類明明失去氣息,卻僵硬着露出痛苦的神情,喉嚨在咯咯作響。

“呃呃——!”

“三……日……月……!”

……

死亡的感受并不可怕,對淺川遙而言,更像是一場從身體苦痛中解放的自由。

即便她擅長忍耐各種各樣的痛苦,在視線徹底陷入黑暗的時候也感到一陣輕松。

再怎麽說,短短幾日內又是發燒又是反複受到致命傷的,始終都在壓迫着人類脆弱的神經。

死了之後會去哪裏呢?

淺川遙安靜地等待着意識徹底破碎的時刻,耳邊亂哄哄的什麽都聽不清,她似乎置身于嘈雜的環境,争辯聲在耳邊響個不停。

隐約記得有許許多多的執念和未完成的事情,但全部在死亡面前不值一提。

哎呀……我已經死了呀?已經……什麽都不想管了哦。

淺川遙作為應當是靈魂的存在困倦地晃了晃,“轟”的一聲碎掉了。

意識向四面八方逸散,大部分選擇落在華美付喪神的額發上。

然後等待最後的消散。

直到——

晶瑩的水滴砸在淺川遙的軀殼上。

像冬日裏淋了滿滿一桶冰水,在半空中即将消散的意識打了個寒戰,驟然清醒。

不,她還不能死!

她怎麽能死?!

【“這孩子體質特殊,能容納許多咒力,是最好的‘母體’。”

“她會誕下優秀的後代,到時候說不定‘十種影法術’也能……”

“……”

“可惜,還太小了。”

“可惜可惜,她沒有術式,也看不到咒靈。”

“……”

“遙,明天開始你就是本家的一份子,你應當感到榮幸。”】

淺川遙對恐懼的阈值很低,并不是因為不會産生害怕的情緒,而是全部被特殊的體質化為咒力吞噬下去。

她對外界的情緒反應因此也總是遲鈍的。她像一個罐子。

現在罐子被打破,而還有一根線連接着罐子,那是與付喪神的契約。

「要永遠在一起。」

只要付喪神有那麽一瞬間有這樣的想法。

「活下去。」

只要三日月有這樣的願望。

連接着罐子的線就會被扯動,拖拽出其中恐怖的內裏。

名為「淺川遙」的存在睜開眼,四下打量着。無數黑色的粒子在跳動,彙在一起,從冰冷的人類軀體內代替血液奔湧而出。

「請詛咒我吧。」她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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