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上的戀人(上) - 第 8 章 (2)

更新時間:2013-04-25 09:59:39 字數:4351

猝不及防,迎面便和一個男人撞在一起。

那男人手裏拿着一只托盤,托盤上放着一盞養心的炖盅,這一撞之下,杯盤便跌到了地上,化做了一地狼藉。

“對不起。”

卯卯率先致歉。她十分愧疚,忙俯下身陪他一起收拾。

男人低低地說了句沒關系,便靜了下來。

丁卯卯低頭,嗅到地上熟悉的氣味,微微一驚,“是爺爺的藥膳?”

男人點點頭。

卯卯臉色一下子變了,這可糟糕,老先生吃東西是要看準時間的。

“廚房裏還有剩,我再去盛一份就好。”

男人的語調平平,聽上去像是毫無起伏。盡管說着讓人放心的話,他的神色卻不見絲毫柔和。

他轉頭進了廚房。卯卯瞧着他的背影發怔,冷不防一只黑貓從窗臺上蹿了下來,沖進了她的懷裏。

卯卯吃了一驚,呆呆瞧着那只貓。

黑貓瞧上去十分健壯,皮肉結實,四腿有力,正是照片上長大的丁丁。

那男人聽到動靜又走回不,伸出手,“抱歉,有沒有被抓到?”

卯卯搖搖頭。

他伸出手,那手指細長,映着丁丁黑色的皮毛,襯得肌膚蒼白得好似透明。

卯卯腦中靈光一閃,終于記起來了——

“你是……你是東辰?”

他一怔,點點頭。

他是東辰?東寅說的,她該喊的哥哥的那個?看上去他年紀比她大了許多,喊哥哥的确是正合适。卯卯默默地瞅着他,腦筋轉來又轉去。

丁丁還認得卯卯。見原先的小主人不理它,便拿着小腦袋不住地在她懷裏亂蹭,口中發出喵喵叫聲。

卯卯收拾一下混亂的心情,跟在他後面問:“這只貓,是你的嗎?”

男人先是點頭,随後又搖搖頭,“東寅的。我替他養。”

果然。

卯卯抿起嘴角,“它叫什麽名字?”

“東寅喊它丁丁。”

果然果然。

卯卯咬牙切齒,擡頭盯着這個幫兇,“丁丁是我的,以後就歸我管了。”

他只是一怔,也不說什麽,點點頭。

他神色十分靜默,有問必答,有求必應。偶爾擡起眼睛,那眼神澄靜如一波秋水,這般神态行為,瞧上去似乎和他外表呈現出來的年紀十分不符。卯卯仔細地瞧着他,她覺得奇怪,這男人看上去像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是那鎮定又帶着幾分無知無覺的純淨,又矛盾又合乎情理。

他拿着炖盅走上樓,是要給東老先生送過去。

丁卯卯抱着貓兒,只是瞅着他的背影發怔。

“傻貓貓,一個陌生的家夥去給爺爺送食物,你居然也不懂攔住他。”東寅進門了,懶懶地解開外套的衣扣,笑得十分嘲弄,“我說小貓,你這麽笨這麽傻,我可怎麽放得下心。”

“∴攏∈悄闼倒他叫東辰。”

“哦?”東寅頗感意外,“你都沒見過他,卻記得他叫東辰?小貓,我倒好奇了呢,這東辰有什麽能耐讓你認得出來?”

丁卯卯懶得理他,低頭撫着懷裏的丁丁。

她的手撫在丁丁黑色的皮毛上,襯得越發的黑。手指上還沾了不少圓珠筆的墨水,髒兮兮的活像個乞丐……

而那個人的手不是這樣的。

那個人……瞧上去就像童話書裏的小王子,面容蒼白清秀,待人溫和有禮,周身都是孤獨而矜貴的氣質……

“丁丁胖了許多,是不是?”東寅走過來,彈一下卯卯的鼻尖,笑着低下頭。

卯卯一閃身避過,瞪了他一眼。

那一瞪眼,已生了說不出的少女的俏皮,東寅瞧得心下一動。

樓梯上傳出了腳步聲,擡頭望過去,是那個叫東辰的男人走了下來。

卯卯想想自己方才的态度,覺得有些不自在,主動走過去致謝:“謝謝你,丁丁被照顧得很好。”

他點點頭,走進了休息室。卯卯抱着丁丁從外面往裏瞧,正看到他提着一只大大的藥箱走出來。

“你是醫生?”她有些明白了,“回來給爺爺看病的?”

叫東辰的男人點了點頭。

前段時間東老先生是住在醫院,後來他不願看卯卯和東寅來回往醫院裏跑,不待病情好轉便搬回了東宅。現下醫生來了,看樣子情況也不太樂觀。

卯卯沉默了半晌,終于還是擡頭問:“爺爺他,身體如何?”

叫東辰的男人微微低了頭,“很不好。”

他聲音低低的,神色黯然。

這是卯卯見過的最奇怪的醫生。普通醫生,要麽是熱情而體貼地安慰着病人的家屬,要麽便是冷冰冰的毫無感情。這個東辰,卻全不是那回事。

“東辰,你莫說喪氣話。”東寅走了過來,略帶不悅,“有我和卯卯陪着他,他總歸會好起來。”

東辰看了他一眼,不說什麽。

他脾性沉默寡言,和東寅這樣周身意興的少年站在一起,十分黯淡。

卯卯卻受了他那種沉靜的氣質吸引,不由得瞧他一眼,再瞧去一眼。

那年卯卯馬上要滿十五周歲。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東辰。

陌城的冬天。

南旗寅下了車,把帽檐拉低了幾分。

跟普通的二十多歲的大男生沒什麽兩樣,他穿的是一件破仔褲,棕色的低邦馬丁靴,配了短茄克長圍巾,周身混搭。除了過分高挑完美的身段,那身影在街道路燈上瞧上去也并沒什麽特殊。

閃身進入路邊的一家蛋糕店,南旗寅擡了擡眼。

蛋糕店叫蜜果工房,之前他來過一次,卻不是為店裏的甜品。此時正值傍晚,店裏臨近打烊也沒什麽客人,店員早就閃人了。

留下來的只有一個年輕女孩,正伏在吧臺上打瞌睡。

南旗寅瞧着她,輕輕叩了叩木制的吧臺。

女孩擡臉,揉了揉眼睛,一笑,“你來啦。”

女孩瞧上去年紀不大,膚白如雪,擡頭一笑便令整個店堂如沐春風。她伸手關了燈,只留吧臺處一盞小小的應急燈,又走過去把落地窗上的窗簾拉起來,防盜門也順便半掩。

南旗寅摘掉頭上的帽子,撇嘴笑,“幹嗎這麽小心。”

“我可不想登報紙娛樂版頭條,南旗寅。”

他坐了下來,斂眉晃晃食指,“怎麽說你我也算得上是舊識,寧三。不要喊這個名字。”

叫寧三的女孩聞言,只是撇嘴笑。

“票在這裏,你要幾張?”他從衣袋裏拿出了幾張票,撚在手裏把玩。不待寧三開口又問:“你現在是單身?”

寧三點點頭。

“帶不帶朋友?”

“我沒什麽朋友。”

南旗寅瞟了她一眼,搖頭笑,“……還是那個日理萬機的寧三啊。”

“你少來。我現在不過是被學校開除的不良青年,外加小小蛋糕店的落魄蛋糕師傅一名,哪比得上萬人擁戴的大明星你。”

寧三笑得頗為自嘲。

南旗寅正低頭拿出香煙,香煙叼在嘴裏,神态慵懶入骨。寧三瞧着他,覺得眼前的人沒有一絲一毫的改變,時光回到八年前,他還是那個笑得懶散嘴上無德的東家少年。

“那我只留兩張,你和她的。”

他把手裏的票放到了桌上。

寧三伸手把票拿在手裏,低頭仔細地瞧了一眼。待到目光落在那日期上,她卻不由得一怔。

“這個日期——”

擡頭正迎上南旗寅的目光。他神情十分平定,看樣子不打算解釋。

寧三的記憶一下子退回四年前,那時她和卯卯讀高二。自從四年前的冬天之後,卯卯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之後南旗寅便帶她來了陌城。因着那個冬天的回憶,卯卯即使多年過去,也是極少再展露她的笑臉。

寧三想問,為什麽偏偏把時間訂在這個日期?

“東寅,你……”寧三盯住他,心裏說不出的怪異滋味,“你明知道每年的這個時候,卯卯她都會……”

她沒有說下去,盯住這個日期,心想東寅這家夥,一定是瞞着卯卯的吧。

“東寅,你有沒通知她?”

南旗寅懶懶地叼着香煙,一直沒有點燃,只是心不在焉地咬着煙蒂,搖頭。

“東寅,你和她現在到底是怎麽回事?”

“她是我老婆,注冊結婚一年多,你說我和她是怎麽回事?”他低頭一笑,終是按動了打火機。火光在這個灰暗的空間閃了閃,映着他俊美無比的面容。

這樣完美的面容,卻有着不完美的寂寥流動其中。

為什麽如此寂寥,卯卯已是你的妻,這個女孩讓你心心念念那麽多年,你從十幾歲就認準了她。如今終于娶到了她,功成名就,萬人擁戴,為什麽如此郁郁?

有時候,只是旁人的一提點,所有的堅定信念都會在一瞬間全盤崩落。

所以寧三并不點破,她把玩着手裏的票,低頭一笑,“……不知道卯卯現在可好?”

“不算壞,也稱不上好。”

寧三猜測着話裏的意思,一時前塵往事俱上心頭,脫口而出:“她……還想着東辰?”

香煙一動,煙灰落在了衣襟之上。南旗寅垂着眼慢慢撣去煙灰,扯了扯嘴角。

“對不起,東寅。是我多話。”寧三立時道歉。也不去瞧他的眼睛,她轉頭朝着後室走去,輕快說道,“卯卯是不是還是那麽貪吃?好吧,我該讓她嘗一嘗我的手藝。東寅,她喜歡什麽甜品?”

南旗寅定定神,回頭笑,“這世上有什麽是那家夥不吃的?整天只知道吃,也沒個節制。”他想着她的模樣,嘴角不自覺地翹起來,可惜吃再多也不見長肉,一只胳膊就摟得過來。

“不過西式甜點裏,她比較中意焦糖蘋果蛋糕。”

他這麽有心,記得這樣清楚。寧三不由得悄然而笑,揚聲道:“哦,正好我拿手。”

她走進了烘焙室,打開燈,細細備妥了材料工具,慢慢動手做了起來。

南旗寅透着暖暖的燈光瞧着,須臾,靜靜地閉上了眼睛。

是從什麽開始,丁卯卯心裏有了東辰這個人,他并不是毫無頭緒。

卯卯是他的,是祖父送給他的最好的禮物。他永遠都忘不了,十歲那年見到她。仰頭看到二樓露臺上她小小的身影,活脫脫似一只伏在屋頂上曬太陽的貓兒。

她像是契合了他的DNA而生,從頭到腳,如此合他心意。

可是她還是太小了。瞧上去比貓兒還機靈,肚裏卻大概生着一堆草,笨拙得讓人生憐。

既然她這麽笨,好,就慢慢等她開竅。

可是一個不覺,這貓兒便生了異樣的心思。

還是對另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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