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無論是獻祭還是施行術法，鮮血從來就是最好的媒介。

布布不止一次地在那本術法冊子上看到過要利用鮮血來施行的術法，可她從來沒想過到現在還會有如此殘酷的方法——用自戕去阻止那個暗影的重臨。

（真是抱歉把你拖下水了。）

空在用他那柄直刃刀依次劃破少女細嫩的十指指尖時，那麽說道。

他面無表情，眼神冷冰冰的，甚至無法從其中窺視到從前的影子。

布布想不出能說什麽話來安慰他。

“別這副表情。”一片詭異的沉默中，倒是空先開口了。他掀起眼皮往二條城的上空望了一眼，“到時候被陸生看到，要以為我欺負你了。”

“對不起……”布布心裏亂糟糟的，原先還擔憂着陸生的情況，現在又被空的反常情況吓得心神不寧，也沒怎麽注意對方到底說了什麽，只下意識地道歉。

空苦笑着，他想摸摸這個小女孩的發頂以示安慰，伸出手才想起來自己的十指早已劃破，鮮血直流。原本這樣一個小小的傷口很快就會止血，可空的直刃刀施加了某種咒印，哪怕是被刀鋒劃傷一點點，傷口要愈合也沒那麽容易。

頭頂上空突兀地傳來一陣噼啪聲，像是煙花在玻璃罩子裏炸響，沉悶地響了幾下就平靜下去了，在激戰中的妖怪們自然沒有誰會注意到。

“景蜃已經釋放‘龍珠’了。”

禁厭師捏緊了十指，也沒有擡頭看，有些僵硬地說。

布布用眼角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只見他目光沉靜，那雙淺色的雙眸盯着虛空中的某個點，怔怔地出神。布布的腦海中閃過初次見面的片段，那個時候空帶着某種在她看來顯而易見的戲谑惡意。

希望他還可以回到那時候的樣子。

指尖時不時地傳來刺痛感，鮮血從十指指尖流出後，不是往下滴落而是反常地往上空升騰而起，每一縷紅色都連成了行雲流水的奇異文字，據說是在太古時代人類就失去了辨識它的方法，唯有古老的龍才能辨析吟誦。

布布發現空也正望着那些延伸向天際的、由血液組成的文字，它們正在修補龍珠消失後結界的不穩。

（我們的血具有特別的效用。）之前有次布布無意間劃傷了手，差點被亡靈攻擊。空在事後對她說，（所謂靈媒之血，對人類以外的生靈有特殊的吸引力，尤其是冥靈……）

構築在京都上空的束魔結界其實說起來，是由三方構築的——狴犴提供了祂的力量，布布是構建者，空則是維持着整個結界的穩定。作為守護的束魔結界與産生攻擊的森羅殿在一定程度上會産生共鳴，由于結界內積累了相當多的惡念，當森羅殿裏的冥靈現世時，兩者相結合，通往地獄的鬼門就會降臨人世。

這一點空不可能不知道。

——可他仍然是把發動森羅殿的方法教給了布布。所以在土蜘蛛一戰後，布布才明白他的那句抱歉是怎麽回事。

被建立起了聯系。

人世與地獄之間，作為媒介，擁有對冥靈有無限吸引力的靈媒之血的布布成為了二者之間的橋梁，被暴露在了它們面前。

我的周圍已經不再安全了。

年輕的靈媒想到。

我已經失去了鎮魂珠，我只能依靠自己了。

組成結界的藍色光束漸漸消失在了夜幕中，似乎周圍都恢複了原先的平靜。夜風緩緩吹拂過這座城市，睡夢中的人們并不知道這個夜晚發生了什麽驚心動魄的争鬥。

執刀的男人回首望了一眼這座城市，千年更疊，它早已失去了原先的樣貌。

要是厭惡，就毀去重塑好了。

他是這麽想的，在身體徹底潰散前，再一次遙望了這座城市。

激烈的戰鬥在空氣中留下了揮之不去的鮮血和木屑混合的古怪氣味，可是就在轉身的剎那，他在其中嗅到了一股若有似無的、極其特別的味道。

這個是……

他再一次環視四周，剛才的毀滅性攻擊沒能奏效，倒是逼迫布置在周圍的結界在短暫的時間裏現了身。

比想象中要龐大許多，由最純淨的力量組成，陌生又讓人向往的氣息。

那是龍與靈媒的傑作。

在視角某個點瞥見了什麽，晴明仿佛得到了确認似地露出了漁獲的微笑。

原來如此。千年不見，這裏也變得稍微有趣了些。

他揚起手，一道龐大的虛無之門拔地而起，鬼氣森然。

“我就先走了。”

又感覺到了那股氣息，盡管微弱卻極其特別。

“千年間辛苦了……”

純淨的血脈，無上的力量……想起來了。在不久之前，一瞥而過的那個幻象。

“跟吾……下地獄吧！”

還會再會的。

重新奪得……想要的一切。

千百道黑影幾乎在剎那間奪去了夜空中星子的光輝，它們飛速地流竄進那道不祥的大門中，狂熱地像撲火的飛蛾。它們帶起了猛烈的狂風，二條城的殘骸顯得越發悲戚。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圍終于平靜下來，那道地獄之門緩緩地沉入地下。

鬼氣森然的二條城在窒息中得到了緩解。

布布的後背被人推了一把，她踉跄地往前走了兩三步才站穩了腳，轉身之際只見空的身體往前栽倒，她根本來不及拉住——“空！”

有人及時拉住了臉色煞白的土禦門空。

月亮被雲層遮住了，陰影之下，根本看不清拉住空的那個人的臉。

“這裏交給我們啦。”聽那個聲音非常年輕，看身形，應該和空差不多。

可是……“我們？”

有個人從她身邊走過，不急不緩的樣子和空很像。如果不是身量極高，他又開了口，光看他束發的背影，很容易被錯認為是女性。

“我們是空的同伴。”那個束發的人對布布說，“我是土禦門宴。”扶住空的少年朝布布招了招手，“叫我阿守就好啦~初次見面，靈媒的小妹妹~”

這時候空恢複了意識。他有些錯愕地望着他的兩名同伴，半晌也沒說什麽，轉頭卻對布布說，“晴明已經離開了，你快到陸生身邊去吧。”

布布猶豫着：“可是……”

那個叫做阿守的少年大大咧咧地擺擺手：“交給我們你放心！”

宴蹲下身扣住了空的腕脈，隔了幾秒鐘轉頭對布布說，“他除了心理受到嚴重打擊外，身體非常好。”然後他又加了句，“別被這家夥的小白臉騙了。”

空不滿：“喂……”

“你快去吧。”

三人一齊看着她。

“那……那我走了。”布布緊握着雙手，“空就拜托你們了。”

她往二條城的方向奔去。

一切都結束了。

我馬上就到你的身邊去。

作者有話要說：

原本想寫到再次與晴明交鋒的事情才在文中加了‘布布與地獄建立了聯系’的鋪墊，不過我懶得寫下去了……

還有一章正文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