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羽畫空 - 第 6 章 殺伐将至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
秋房龍二空。
那是依然平靜的暑假時候,完成雙鏡館的工作後原本約好和陸生一起去明櫻公園,結果中途被土禦門空一通電話叫去商量事情。
——商量事情?
才怪嘞。
作為年滿十七就要獨自養活自己這樣不人性規矩家族出來的孩子,土禦門空這厮完全就是個沒人性的代表。
自從确認布布是靈媒體質後,土禦門空就秉持着合理利用資源這樣龌龊的想法,時不時地讓布布去幹些所謂的術師鍛煉。次數多了有時候陸生也會摸着彌彌切丸作勢要砍禁厭師少年,不過年長幾歲社會經驗豐富的少年總是分分鐘戳穿了彌彌切丸(以及陸生)的弱點。
“留着砍妖怪去吧妖怪少年。”
——這是對陸生說的。
“所以還是安心做你的招鬼雷達吧臭丫頭。”
——這是對布布說的。
顯然土禦門空越來越有靠近中華街白老板這樣奸商的性質了不是麽。
因此布布雖然不大樂意,但是聽對方的口氣不像是在開玩笑,就和陸生另外約了時間,往空所說的地方去了。
……現在想起來,空這家夥雖然有時候不大靠譜,但是多虧了他呢。
“呼……晚風好清涼啊。”
在激戰展開的夜晚,幾個來自東京浮世繪町的少年坐在屋檐下,夏夜的風帶着草葉的清香拂過發間,溫柔地幾乎讓他們忘卻了身處之地的潛在危險性。
當然并不是所有人都遺忘了。
即使身體上感覺清涼,心裏卻無論如何也無法平靜下來。
擁有靈媒這樣特殊體質的布布感覺到了若有似無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森然鬼氣。
等等。
鬼氣?
布布坐直了身體,微合上眼簾,努力使自己的心平靜下來,果然捕捉到了錯以為是妖氣的氣息。
人死即為鬼,鬼氣一般是屬于死後人類自然流瀉出來的。如果是在人類還存活着的時候出現這樣違背規則的氣息,那一定是……某種禁忌之術創造出來的。
妖怪本身不屬于人類的範疇,絕不可能擁有鬼氣。那麽人類中……即使是陰陽師也不應該擁有這麽龐大恐怖的氣息,強烈的壓倒性連身在花開院本家都感覺得到。
究竟發生了什麽?羽衣狐的部下中也有人類嗎?
一想到這點,布布難免又焦躁起來。
“你怎麽了?”
因為有青田坊龐大身軀的抵擋,加上其餘幾人各懷心事,冰麗和布布的交談倒是不用再小心翼翼了。
“有股奇怪的氣息出現了。”
布布仰起面孔看向深色的夜空,厚重的雲層掩住了月亮的清輝,連星子也隐沒了蹤跡。
一抹突兀的白色往院子裏飛來。
仔細看,是只千紙鶴。
“這是什麽?折得好醜啊哈哈。”
冰麗好奇地伸出手指碰了碰呆板的千紙鶴,沒想到立刻被啄了一口,臉色當即有些發白,嘟囔着“被報複了”。
“雪女?”青田坊疑惑地看着眼淚汪汪的冰麗。
“啊啊,沒事沒事~不小心撞到頭了唔。”
冰麗尴尬地掩飾試圖自己被一只紙鶴攻擊了這樣沒面子的事實。
青田坊的疑惑更重了——撞到頭,你捂着手指幹嘛?
用來傳訊的千紙鶴來自土禦門空。
布布有些愣住了:與他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了,當然了解到他最不喜歡用千紙鶴作為傳訊工具,怎麽今天這麽反常。
“這個是誰弄來的?痛死我了……”
冰麗一邊喊疼一邊湊近了布布手中被攤開的紙片。
“怎麽什麽都沒有?”
“冰麗看不到嗎?”
布布不确定地又看了一遍字條。
“呃,大概是只有陰陽師之類的才能看吧……”冰麗幽怨地扯着衣袖,又抵擋不住內心的好奇,“上面寫了什麽?”
“空說……他正在相國寺附近,并詢問我這裏的情況。”
“空?”冰麗不明所以地眨着眼睛。
“就是土禦門空啊。”布布比劃了一下。
“——又是陰陽師!?”
冰麗尖叫起來,布布趕忙捂住她的嘴巴。
嘛,畢竟是妖怪,再怎麽樣也不可能對陰陽師這樣的人物笑逐顏開表示夾道歡迎吧。
布布斟酌着回了訊息,折好千紙鶴放開了手,那抹白色又立刻消失在了夜幕中。冰麗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點點頭:
“布布你折的千紙鶴比那個土禦門好看多了。”
夜晚8點25分京都市上京區第二封印相國寺。
福壽流的大結界被破壞後,空隐藏了氣息輕松進入相國寺中。到處都是陰陽師與妖怪的對決,空氣裏彌漫着血腥味,場面一片混亂,根本沒有人會注意到外來者。
原本不屬于空的戰場此時看上去卻十分地讓他窩心——十幾步距離開外的花開院龍二握緊了手中的竹筒,咧開嘴笑道:
“我是個騙子嘛,讓我親手把你送進墳墓實在是太悲傷了啊。”
話音未落,空就出言戳穿了他假惺惺的面具。
“啊,悲傷之類傷春悲秋的詞彙可實在不适合你啊,龍二君。”
花開院龍二難得露出了驚愕的表情,空撇撇嘴表示不屑,反正他的目的本來就不是來圍觀花開院家這隐性面癱的面部活動的。
而面對突然出現的土禦門空,原本正在對決的兩位花開院家的陰陽師則實在有些意外。雖然說之前就聽說了土禦門一族對此次羽衣狐侵入京都的行動表示規避,為了保全自己族中的戰力——土禦門原本就是擅長對付異化人類,也就是鬼魂之類的術師一族,這次是妖怪的入侵,羽衣狐的封印也是花開院早前的當主封上的,本質上和他們土禦門确實沒什麽關系。
……這個出現在花開院和羽衣狐對抗戰場的土禦門,究竟是出于什麽目的?
“喲,幸會了,擅用禁術的秋房君。”
從迷霧中緩緩走出的少年,淺色頭發,眼瞳明亮,他微笑着向戰鬥的兩人說道,随手劃開的藍色結界迅速包圍了寺廟。
“你是誰?”
花開院秋房注視着突然加入戰局的少年,問道。
“土禦門空,一樣很有才能的家夥。”
回答的是花開院龍二,語氣中卻有些不屑以及輕微的不滿。
“哎,是‘空’啊。龍二君不是已經知道那件事情了麽。”
空搖晃着手指,閑庭信步似的走到了龍二身側。
看似緩和的局勢在下一秒淩厲的鬼氣爆發時,迅速凝固了。
“即使多出來一個,也無所謂——”
花開院秋房喊道,一刃劈向對面的兩人。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
空往後輕輕一躍避開了刀刃,瞳孔中閃過一片水色。他的臉色未變,眼神卻淩厲起來,一旁的龍二輕輕蹙了眉:看來這家夥認真了。
“秋房君,執念可是很可怕的東西呢。”
空的眼神若有所思地落在秋房的頸側。
“你的願望,不是守護京都麽。”
龍二握緊了手中的竹筒,再一次試圖喚起秋房身為人類和陰陽師的意志。
“你什麽也不懂……你們都是一樣,什麽也不明白啊啊啊!!”
比先前更淩厲的風刃襲向龍二和空,秋房身上的鬼氣越發強烈。
“看來勸說是沒用的呢,龍二君~”空的眼神帶着一絲戲谑,手中卻已經飛快地結了印,“還是用直接一點的方法吧。”
龍二沒有搭理土禦門空,但是手上的動作也沒停,兩人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喊道:
“式神餓狼!”
“水龍束縛!”
三人身處之地驟然爆發出一陣強烈的氣流,幾乎把在場的陰陽師和妖怪全部掀翻。在白光淹沒相國寺的一瞬,京都上空有什麽藍色的東西迅速隐沒在厚重的雲層裏。
——相國寺的戰鬥進入白熱化狀态。
那是依然平靜的暑假時候,閑暇之時和陸生一起去明櫻公園,夏日清澈的天空深深地印在瞳眸之中。
望着天空出神的女生沒有發現突然湊近自己的陸生,少年幹淨的氣息在耳畔和頸間徘徊,心突兀地跳快了。
比夏日的天空還要讓人心猿意馬。
“……怎麽了?”
“昨晚夢到小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父親還在。”
“我記得你說過,從很小的時候就非常地憧憬着父親吧。”
“是呢。我一直期盼着能夠像父親一樣,站在百鬼的最頂端。”
陸生的手指觸到了布布的面頰:
“到時候我……”
“你們兩個又在說什麽悄悄話啊。”
突然出現的柚羅打斷了陸生。
那時候的你,是想說什麽呢。
注意到深邃的夜空中一閃而逝的藍色光線,布布站了起來。
清十字他們幾分鐘前回屋裏休息去了,青田坊在裏面看着他們。此時門廊裏只有布布和冰麗。
“布布?”
冰麗連忙追上她,語氣不解:“你去哪裏?”
“我要去做我能夠做到的事情。”
守護京都,是柚羅的願望。
守護夥伴,是陸生的願望。
那麽我的願望……
我的願望是——
“我想守護大家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