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見

玄玉宮大殿中央，憑空出現了個黑色漩渦，不等正對着它一臉懵然的喬楚苓一鞭抽上去，裏面就彈出來了兩道人影。

真真是彈出來。

單風月掄着胳膊栽向喬楚苓，手中法力還扯着身後更加踉跄的隽天。

最終一個壓一個，整齊疊在地面上，喬楚苓敢打賭，這是她這輩子受得最丢人的內傷。

楊世傾搖着扇子走來，撿起滾落在三人身邊的圓形膠質玩意兒，在手裏颠了兩下後不見蹤影。

他收手揶揄地看着地上那一大坨人分開，笑道：“這次還不錯，沒超時。”

單風月聽他這語氣就知道自己又被陰陽了，但此時也只搓着大腿踮腳跳去寶座上躺着，嚷道：“那群天兵真難纏，而且一步一個傳送陣，我覺得再努努力，估計都能跑到天帝那寶殿裏去了。”

說罷又驕傲感嘆：“不過還是本姑娘技高一籌，而且多虧你這瞬移法寶。”

楊世傾合上扇子，背身往殿外邊走邊道：“回來就行，這就交給你了，我帶隽天出去處理點事。”

“什麽事？”單風月坐起來問，隽天也好奇望過去，聽他說，是靠近綠水崖的地方，發現了一些行動詭異的魔族。

聽那邊的魔兵彙報，和單風月每每遇刺時對戰的傀儡很像，雁雲城外就是綠水崖，那群人等于是騎在單風月臉上要殺她。

經過這一出，各城仔細排查了下，竟發現了不少。

“倒是挺厲害啊……”單風月道，她翻看兩下案上的卷軸，又看向喬楚苓，“我去趟東五，你在這呆着，有事情給我傳訊。”

喬楚苓一臉懵，還未來得及問出了什麽事，就被推到那寬大舒适的寶座上躺着，看單風月輕拍兩下她的肩膀，高喊了聲“明川”，交代了些話飛快躍出大殿。

留下她和那張冰川臉面面相觑。

嘿！

單風月動作很快，馬上就要天亮，她得趁着還能看清，快些到東五，再等入夜去碎影閣看看。

從綠水崖往東北方向走，翻過大山再過幾座小城，就出了六部，離東五近些。

她也不耽誤，心裏想着地圖上的線路，縮地陣起，便已然出了結界，踏在一片璀璨沙礫上。

這便是兩部之外的地界，夜晚沙如水，風輕但沙礫像水一般流淌着，滾過腳底。

又來這種讓她分不清方向的地方……

單風月心累，正要如那日般碰碰運氣，手上镯子忽然亮了，她剛擡手，江籬的聲音就飛過來：“風月，我到浮雲山了。”

他來魔族了？就被放出來了？

可是不應該啊，黛元明明發現她去了青無苑，按理說，江籬要被關的更隐蔽一些才對吧。

單風月把心中疑惑說出來，江籬便将那日之事複述一遍，說是罰都罰了，就放了他。

聞言，她微微颦眉：“罰？他罰你什麽了。”

江籬那頭頓了頓，誠實道：“要說罰，似乎也沒罰什麽，就是疼了一瞬間，便好了。”

怎麽奇奇怪怪的。

單風月有些迷惑，但想了想，大概是師尊愛徒心切吧。

“風月，方不方便，我去找你？”江籬斟酌着開口。

單風月想着自己不久要幹的事，本想說不太方便，但擡眼看這荒無人煙的沙漠，改口：“你都要來找我了，怎麽會不方便，就是……”

“怎麽了？”

“我想去東五，迷路了，你得帶我去。”

話音剛落，镯子滾過一圈亮光，接着眼前顯出個光影，下一瞬光影散去，江籬從飛走的光點中向她走來。

單風月呆呆看着他，而對方也靜靜望過來，良久，她才嘆出聲——哇哦。

他們明明不久前才見過，可這會，卻是有種久別重逢的別扭感。

尤其是單風月，她怎麽現在看着江籬，感覺哪哪都不對勁，甚至有點莫名的沖動。

看他在視線裏黑白灰的樣子，卻自動給他添上了層那日見過的靓麗顏色。

“怎麽了？”江籬見單風月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起初有些疑惑，轉瞬又驚奇，“你能看到我了！”

單風月聽他這句話才倏地回神，磕磕絆絆地“嗯”着，說：“那日的地火能讓我看到東西，但用了之後也只有夜中能視物。”

江籬前進兩步，稍稍垂頭去看她的眼睛，沒什麽區別，而單風月則是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搞得怔愣，定定迎着他的目光，脖子卻是拼命向後梗着。

睫毛極快地眨着，她餘光看到眼前人喉結上下滾了一圈，然後移開了視線。

她舔了下唇角，悄悄退開一小步撐穩快要仰倒的身子，清了清嗓子道：“我，我們快些走吧。”

“嗯……”

江籬食指在鼻尖輕撫了下，手掌翻動召出孤光，淺光指明方向，他下意識牽上單風月的手，引着她慢慢走。

單風月也習慣這樣的動作，一時沒什麽反應，乖乖地跟在後面看江籬的背影。

直勾勾地從上到下想琢磨出來江籬有什麽不同。

結果被突然轉頭的人抓了個正着。

她和往常一樣，那瞬間想裝作雙眼無神的樣子，又想起自己已經該是能看到才對，于是使勁眨了兩下眼睛回看過去。

感覺有些分裂，而且怎麽有點尴尬……

單風月差點笑出來。

江籬也有這種奇怪的感覺，也可能是單風月能看到了，他覺得身上投來的目光格外灼熱。

讓他都有點不自在。

再說了，她能看到，再拉着手，不太合适……

江籬想着，微微笑了下，就想将手放開。

單風月察覺到他的意圖，還有些不解，等他抽手到一半的時候猜出來他的想法，又直接給他撈回來，兩手抱懷裏。

對方都被她拽的一歪。

這下好了，她終于有個光明正大的理由笑出來。

江籬愣了下，莫名也跟着笑了，反手輕握住她，将人帶到和自己并肩同行，另一手拿着孤光施法引路。

有法陣加持，東五并不遠，路上江籬忽然問單風月，關于神界對她身份的猜測。

單風月沒有回答，她還沒想好怎麽坦白。

感覺關于身份這個很簡單的事被她裹上了太多沒必要的複雜東西，一時半會竟然撕不掉了。

“為了魇殺，要找害她的兇手？”

其實這麽說也沒錯，單風月點頭。

江籬側目看她，又組織了下語言：“會要做，咳……會有危險？”

單風月回看過去，搖頭，然後告訴了他碎影閣的事。

“好，那咱們白日先東五歇着腳？”江籬問，得到單風月同意後，陣法直抵東五邊境。

碎影閣名氣并不大，而且位置也在東五一個不太起眼的小城裏，兩個路癡跟着地圖跑錯了幾座城，最後還是把希望寄托在孤光身上才順利抵達。

到時是翌日下午，單風月已經折騰累了，跑到客棧中就躺的平整，死活不願意起來。

江籬便趁她睡覺，先去找了碎影閣的地方，等她醒來，一道同去。

閣也不是很高大，起碼對此善德坊，真是小的可憐，和一般建造的百曉堂差不多。

黑漆漆，瘆人的很，又是建在城邊鳥不拉屎的地方，更叫人避之不及。

兩人到時，恰好日落。

江籬看了眼單風月，後者感到身邊人動作，擡眼瞧了他一下，挑了挑眉。

他被這不太正經小表情搞的頓住，立刻偏頭咳了聲，引來單風月的輕笑：“你偷看我。”

“我……”江籬哽住，事實如此沒有辦法辯解，于是閉嘴。

單風月挽着他的胳膊，踮起腳攀上他的一邊肩膀，讓他強行看過來：“所以我之前看不到，你也是一直偷偷看我，江大公子，你居心叵測啊……”

江籬被她盯得無措，又要防着她歪倒，還不能挪開臉，萬分無奈，垂眼看單風月又伸出食指點上他的鼻尖，質問道：“是不是。”

他閉了閉眼，向後縮着下巴，點點頭：“是是。”

單風月看着他的樣子不知怎麽特別開心，在他閉眼的時候自己都沒注意的地方偷偷綻出一個笑，又輕輕抿回去。

眼睛裏的笑還沒消失，她語氣輕快，摟着他站好，說：“看在你誠實的份上，放你一馬吧。”

孤地夜色駭人，無奈他們二人笑鬧得太過，緊張之意跑了個幹淨，就連進閣單風月都還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進門大堂，夥計問明來意，得知單風月二人是來找閣主問消息時，态度警惕了些，将他們帶去一處偏門。

四人寬的雙開紅木門，花紋做工精細，夥計按了旁邊的機關，大門打開，單風月擡眼，裏面漆黑一片。

嘶，她眼睛的問題？

可她去看江籬，那人也是一副迷惑表情，正以眼神詢問夥計。

“兩位大人，其中玄妙小的也不知，但若二位要尋閣主，只能走這裏。”夥計賠笑做了請的手勢。

黑幕應當是層法力。

單風月想着，伸出手指點了下，下一瞬身形移動，同時身後傳來拉力，她回眸，四周場景聚變，江籬拽着她的胳膊緊緊跟在後面。

大堂已然變了個樣子，金碧輝煌的，正對着他們有個同門一樣寬的樓梯，往上一段距離後樓梯分為兩半，分別轉去二層平臺，而對面再是一段樓梯，爬去三層，以此類推。

向上望去，不知多少層，每一層又有數個房間，皆是大門緊閉。

單風月仰着頭轉了一圈，又在這空蕩蕩的大堂裏走了兩步，這時，正中間突然升起個一人寬柱子，頂部陷着複雜凹槽。

江籬跟過來，說：“應當是需要能離開這裏的鑰匙。”

她默默敲了敲這根柱子，又環視一圈，真心疑問：“咱們能不能直接殺出去？”

“……應該不行。”江籬評估了下自己的實力。

單風月覺得也是，轉了轉肩膀，說：“那就一個一個找吧。”

話畢，她擡手一揮，銀色法力在閣中扇卷，下一刻，全數門板“哐”地開啓。

她收手，剛想轉頭去就近的房中察看，行至門前卻猛地意識到不對，立刻後撤。

去對面房中的江籬聽到動靜回頭去找她，就察覺到身後一道劍風襲來，頓時閃身躲過。

單風月撤至大堂中央，聽見江籬那聲“小心”，矮身避過一道勁風。

“铛”地一聲。順着那聲去看，是把短劍紮在了牆上。

閣中寂靜消失，腳步聲彌漫。昏暗燈火的屋中緩緩走出幾道黑影。

單風月擰眉，再擡頭，幾百人影從空中躍下，尖刺密密麻麻向兩人壓來。

失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