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號空間 - 第 28 章 時間上的旅行者

時間上的旅行者

2049年的一個涼爽的秋天,我已經記不太清楚具體是哪一天了。大抵是九月份吧。

這一天,我做出了一個選擇——冬眠。

就是這一個選擇,我的人生被改變了。我的人生客觀上被延長了許多,但主觀上并沒有比別人長。

還記得在一年前,某一個國外的地下市場(不正經的那種)。我與一個商人進行了一場交易。

我:“貨我已經看完了,這個以前的自殺毒素2.0很不錯。”

商人:“我這的商品保證正品,不是正品騙人的容易被嘎掉。雖然幹的都是不正經的生意,但信用這塊知道這個市場的都知道,我看你是第一次來,不過多少有認識的人,了解一點。”

我:“你這裏商品的來源?”

商人:“我只能告訴你是十多年前,跟那個恐怖組織鄉野有關。不過還不是同一種,是更牛逼的2.0。具體的嘛,你不算我們的人,規定你應該也知道。不能告訴你具體詳細的來源。”

我:“理解。”

商人:“你是給別人用還是自殺。”

我:“這裏也有另外一條規定,賣家不能問買家的用途吧。除非自願的情況下。”

商人:“對不起。”

我:“不過告訴你也沒什麽,用來自殺。”

商人聽到這句話,感覺有些迷惑,想不通,我究竟要幹什麽?

不過他并沒有多說什麽,而是聊起來了的價格。

商人:“放心,所有拿這個用來自殺的買家差評率是零。”

我:“那可不是零嗎?”

商人:“一口價50萬不還價。”

我:“五萬。”

商人:“好,成交。”

我被這句話突然愣了一下。

我那天一個人躺在床上,手中握着一年多前買的那瓶自殺毒素,它的用途應該出現了。

冬眠技術——人類首次在時間上的直立行走。

一項新技術,很多都會在科學和社會學不同角度看很可能會呈現出完全不同的模樣。比如說克隆技術,從生物學的角度上這當然是偉大的進步。但是從社會學和倫理學上來講,克隆會就會引發非常大的社會與倫理問題。尤其是發現人也可以克隆的時候。

冬眠技術也是這樣,在它沒有出現之前,人們認為那只是為絕症病人提供了一個未來的治愈機會。想得再遠些,也不過是一種遠程星際航行的手段。但當這項技術真正出現時,從社會學角度對它僅僅一瞥,就發現這可能是一個完全改變人類文明面貌的東西。

因為這些基于一個信念——“以後會更好。”其實人們擁有這個信念只是最近這兩三百年,準确來說是步入到近代之後。更早的時候這個想法可能很可笑。比如歐洲的中世紀與古希臘羅馬時代,中國的漢朝與魏晉南北朝。這一切是工業革命之後,人類世界呈不間斷的上升态勢,人們才對未來的信心逐漸建立起來。

這種信心不斷升高,中間雖然有下跌過,一戰,二戰,冷戰包括大荒蕪時代。但總體上,這些信心仍然是不斷建立起來的。雖然仍然有局部沖突和環境問題等操蛋的事,但也僅僅是操蛋而已。人類在享受,娛樂方面飛速進步,呈一種春風得意馬蹄疾的态勢。這時如果讓人預測一兩年後,可能結果不一,但對于一兩百年後,都會覺得會更好。

确定這點很容易,看看一百年前過的是什麽日子就行了。如果能夠冬眠,很少有人願意留在現在。從社會學角度審視冬眠技術,人們發現,同為生物學上的突破,與冬眠帶來的麻煩相比,克隆人反而是小巫見大巫了。冬眠的隐患是現實的,并影響整個人類世界。

因為這項技術一旦産業化,将有一部分有錢人去未來的天堂,而其他的大多數窮人只能給有錢人建設天堂。去你媽的,哪來那麽好的事?但還有另外一個更大的誘惑:“永生。”随着分子生物學的進步,人們不知道是否能真正永生,但至少有一點是可以确定的。就是壽命會大幅度延長,并且,随着醫療條件的進步,未來的人健康程度也會很高。那麽那些現在就冬眠的幸運者就踏上了天堂的第一個臺階。

這樣,人類歷史上連死這一個東西都不公平了。(僅僅指相對公平)其後果真的難以預料。早在20世紀就已經出現的技術在現在早已成熟,只不過因為社會學的種種問題被禁止而已。

一直到大荒蕪時代的來臨,随着未來會更好這種信心被打破。

世界各國才第一次放開了對冬眠技術的禁止,才開始允許人們冬眠。

不過放開并不是一個一步到位且短暫的過程,而是一個漫長且曲折的過程。

在2047年,經全國□□會特別會議讨論,做出了一個歷史性的抉擇——通過了《冬眠法案》。

不過僅僅只是對絕症患者和一小部分特殊科研人員開放而已,但是很多事情0到1遠比從1到100更難。

懷着這樣的心情,我在幾個月前将自殺毒素注射到了自己的體內,後來又将瓶子銷毀。

不會有誰知道的,因為這玩意兒有一個很長的潛伏期,并且潛伏期多短多長誰也說不準,可能幾天也可能幾年。

終于,我期待的效果出現了。

我開始不自覺的拿起了一把刀,腦子中一頓複雜的感覺,恐懼,懷疑,難受,不受控制,以及一種似乎來自于我腦子之外的聲音。

我不受控制的把刀插入到了我自己的大腿,流了很多血……

就在這時,我之前打電話叫上的胡文來了,他一來就看見了自殘的我。

立即打了120,并且在我的家中翻找各種東西,想着為我能進一點包紮。

我的腦中一段暈眩,仿佛看見了我去世多年的太奶。失血過多,昏了過去。

經過醫生診斷,我那把刀插的離我大腿大動脈就只剩幾毫米,差點就開席了。

我在病床上躺了許久,後來又聽到了醫院的進一步診斷——“他患上的是自殺病毒2.0,1.0的解藥已經搞出來了,2.0的解藥還沒有。”

我:“所以我這算是絕症嗎?”

醫生:“從現在的技術條件來看,是的。不過你是怎麽感染上的呢?”

我:“我不清楚,可能是我在國外有一次離鄉野恐怖組織的襲擊比較近吧?”

我随便編了些模糊的理由糊弄過去,反正這個目前不是最重要的,而且就算他們跟着刨根問底,等什麽時候把感染的真正原因搞出來,我早去下面見我去世多年的太奶那邊去了。

我:“所以我現在符合冬眠法案的要求嗎。”

醫生查了查,說出了一個肯定的答複:“是的。”

後來我被注射了一些暫時可以抑制的藥物,離失敗就差一點點的成功。

在出院和準備冬眠的期間,還有一段非常短暫的時光。

那天我在家裏,忽然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咚,咚,咚。”

我打開了門,發現是胡文。

我想說些什麽,但是他卻提前我一步說了出來:“華無疾,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等你再看見我,或許就是在我的碑文前面了。”

我:“對。”

胡文:“不管咋說,我們認識了三十年。走,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那裏。”

胡文:“後山那。”

我:“好。”

我們向二、三十年前的那樣,驅車開往了中學母校附近的後山。

兩個睿智的中年人并肩走在後山并不平坦的小路上,有說有笑。

胡文拿着一瓶紅酒喝了起來,順便遞給了我一瓶。

我:“喝上紅酒了。”

胡文:“那是,啤酒不好喝。”

我:“去那顆樹嗎?”

胡文:“是的。”

我與胡文走到30年前栽的那一棵樹那裏,那棵樹茁壯成長着,高大了許多。

胡文邊走邊放了一首無比熟悉的DJ——“ 你是我偶然聽聞銘感于心的歌唱,也是我驚鴻一瞥而後擁抱的芬芳……”

我:“這DJ你聽了許多年吧,記得初三那會也是。”

胡文:“好聽嘛。”

我:“确實。”

我依然摸着那顆樹粗糙的樹皮,但心裏想的事情與十幾歲時已經截然不同。取代童年與少年時代的幼稚想法的是成熟後的沉默,這種沉默不是言語上的,而是心靈中的。

自己真的想要的是什麽?變得模糊了。

胡文半開玩笑對我說:“你選擇另外一條路,這也是你為什麽要去未來的原因。”

我知道,我騙不過自己,在兩條蛇盤繞在我的心靈中時。我相信了第二條蛇。

胡文:“或許等你蘇醒的時候,這棵樹都已經沒了,誰知道呢?我昨天晚上做了個夢,似乎還夢見自己是十幾歲的小夥子。一醒來就都算了算,我都40多歲了。仿佛腦子中還能冒出來許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仿佛還能大冬天不穿秋褲,仿佛還可以,像以前那樣天天熬夜,玩啊玩。”

我:“豈不聞光陰如駿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我與胡文沒有說很多話,只是沉默着的喝了很多酒……

在最後離開時,胡文給我說了最後一句話:“祝你在自己的路上,走下去。”

我:“你也是,走下去。”

随後我們兩個離開了,從此以後再也沒有見過面。

2049年的一個陽光溫暖的秋天,我在冬眠研究中心的冬眠艙內靜靜的躺着。

我的意識在寒冷中模糊,做了時間上的旅行者,在無邊的黑暗中漂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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