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黎明 - 第 1 章

第一章

傍晚,狂風大作,烏雲突然壓了下來,晴朗的天空中響起轟隆隆的雷聲,周愉曉穿着一身家居服急匆匆地跑出房門,焦急地看向四處。

“西西!”她大喊。

風迎面吹來,将她單薄的衣服吹得鼓鼓囊囊。才一眨眼的功夫,大雨傾盆而下,白晝宛如黑夜。

周愉曉迷瞪着眼,隐約看見湖面上有一團粉紅色漂浮,那顏色活像約瑟夫給西西買的那套小粉裙。

“西西……”從心底升騰起來的絕望籠罩了周愉曉的心頭,她不顧一切跳下水,朝湖中央游了過去。

她不會游泳,但此刻卻像游泳健将一樣在水裏前進,眼看距離那團粉紅色的衣服越來越近,她一手撈起西西。

“西西。”

沒有西西的影子,手中卻只有那一團濕漉漉的小粉裙。突然間,那粉裙伸出無數的觸手,裹住周愉曉的的手腕和身體,拽住她往水裏沉。

周愉曉想呼救,卻張不開嘴,恐懼、慌亂、絕望頓時占據了她的腦海。

“周!”一個模糊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周!周!”那聲音更大了。

周愉曉陡然從夢中驚醒,驚恐地睜大眼睛,環視四周,才發現駕駛座上的漢克正疑惑地盯着她。

“我……睡着了?”周愉曉吞了口唾沫,強裝鎮定地捋了捋頭發。

“是,你睡着了,”漢克無奈,“周,你是不是很久沒睡好覺了?”

周愉曉嘴硬:“不是。”

漢克嘆氣道:“你別騙我了,約瑟夫離開阿爾克斯已經兩個多月了,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但是工作不能這樣啊。”

周愉曉羞愧地看向窗外,她搖下車窗,呼吸外面的新鮮空氣。

“漢克,別提他了。”

“不提就不提,不過你該調整好心态,這次是個大案子。”

案子?周愉曉腦子清醒了,他們出差是為了一起殺人案,她上車時,漢克正滔滔不絕地說着這個案子的情況。

但她太過疲憊,聽得迷迷糊糊,現在腦子裏關于這個案子的信息都不太真切。

據漢克所說,這起案子發生在距離阿爾克斯城四十公裏開外的柯林鎮。

此地不在漢克和周愉曉的轄區,但他們卻又不得不去的原因,首先只有阿爾克斯有負責刑事案件的刑警,其次死者妻子和周愉曉一樣,是來自大洋彼岸、且不會說英語的中國女人。

“你還記得我說的嗎?”

大概是職業習慣,漢克問問題時,總喜歡直視別人的眼睛,就好像在窺探別人的內心一樣。

“記得一些,你跟說可能是入室搶劫殺人。”

“沒錯,”漢克點頭,“周,待會兒見到布朗夫人後,她會詳細跟我們說這個案子的情況。柯林鎮已經很沒有發生這種事了,現在每個人都很緊張,尤其布朗夫人,她簡直就是熱鍋上的螞蟻。”

周愉曉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

“走,別讓他們等太久了。”漢克說着就推開車門。

雖然已經八月,又接近正午,但這裏氣候宜人,絲毫沒有炎熱的氣息。四周很安靜,街道上行人很少,這個時間,大多數人應該都在附近的伐木工廠和礦區工作,不會有人在外面閑逛。

車子停在警局門前,這個外表看起來破舊的警局位于鎮中央圓形廣場的西側,是一棟灰白色的兩層L形建築,建築周圍種着幾棵高大的松樹,門口則種着一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在大門一側,停着好幾輛顏色質樸的汽車以及一輛白黑相間的老式警車。

周愉曉下了車之後,一路跟在漢克身後,走進了警局大門。

大廳最裏側坐着一個值守的老警察,那個警察約摸五十出頭,頭發稀疏,臉皮皺得快耷拉到脖子上,他看見漢克進門,慵懶地揮了揮手。

“布朗夫人在二樓等你們。”他含糊不清地說。

“好的,謝謝,劉易斯,你還是老樣子啊。”漢克寒暄道。

“是啊,老樣子。”劉易斯幹癟癟地重複道。

漢克晃了晃腦袋,就帶着周愉曉上了二樓,上樓後兩人拐了個彎,朝左手邊最裏一間辦公室走去。

辦公室門敞開着,一個頭發花白蓬松,身材微胖的的女人正戴着老花鏡,在辦公桌前低頭看文件。

“夫人。”漢克随手敲了敲門,沒等對方同意就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

布朗夫人聽到聲音後,從一沓雜亂的文件中擡起頭,看到是漢克,她一籌莫展的臉上瞬間展露出微笑。

“你們終于來了!”布朗夫人起身,她的目光從漢克移到他身後的周愉曉身上,“她就是你說的那位警察?”

“是,她叫周愉曉,你可以叫她周,會中文和英文。”漢克介紹道。

“上帝保佑,我還以為我們這兒就沒會中文的人了呢,”布朗夫人一副如釋重負的表情,她搖搖晃晃地從辦公桌後繞了過來,走到漢克和周愉曉面前,“這下好了,我們終于可以跟死者家屬溝通了。”

漢克聳了聳肩,道:“據我所知,夏爾湖的位置很偏僻,這次兇手恐怕沒那麽容易抓到吧。”

“唉——”布朗夫人嘆氣,“我知道啊,所以不是找你們了。你們坐,我先給你們介紹一下案子的情況。”

布朗夫人一邊說一邊走到辦公室一側那臺老舊的飲水機旁,從櫃子上拿了兩個玻璃杯,給周愉曉和漢克各接了一杯水。

辦公室裏彌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頭香味,這種舒适的味道讓周愉曉沉悶的心情得到了緩解。她跟漢克在辦公桌對面的兩張木椅上坐了下來。

木椅随着他們坐下的節奏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我和劉易斯都老了,尤文和米歇爾雖然年輕,但米歇爾媽媽病了,所以平日裏他都在鎮上巡邏,目前只有尤文能派上用場,他現在還在那座別墅待着。”布朗夫人向漢克陳述警局的情況。

“我理解,”漢克點頭,他看了一眼桌子上,“桌上就是這次案子的資料嗎?”

辦公桌上的文件與這次案件有關,最上面的是幾張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上一個穿着灰色T恤、黑色休閑褲的男性臉朝下趴在地上。

“槍殺?”漢克問。

“不,不是,”布朗夫人急忙否認,她拿開第一張照片,指着第二張照片說:“真正讓他死亡的原因是這個……”

周愉曉順着布朗夫人指的照片看去,那張照片是屍體局部特寫,男人脖子上有一條很粗的深紅色勒痕。

“窒息死亡。”漢克說。

“沒錯,”布朗夫人長長地吐了口氣,她坐了下來,一邊翻閱桌上的照片一邊說:“我們還沒找到兇器。對了,根據安娜,哦,安娜就是別墅的保姆,是她報的警,根據她的說法,死者叫Leo Ye,44歲……”

從布朗夫人口中,周愉曉得知Leo Ye在柯林鎮擁有一棟湖邊別墅以及方圓好幾公裏的土地。這個莊園對當地人來說很神秘,幾乎沒人進去過,自然也沒人知道裏面住的是什麽人。

“要不是有人報警,我都不知道裏面住的是誰。”布朗夫人沮喪地說道。

“鎮上沒人接觸過他們?”漢克覺得奇怪。

“沒有。安娜說他們平時不怎麽出來,每隔五天她會到莊園門口拿物資,有人送過來。”

“莊園門口?”漢克眉毛皺得更深了。

“那麽大的地方可以稱為莊園了。認真說,我是不喜歡那種地方,周圍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布朗夫人說。

“也許真的有鬼呢。”漢克開玩笑。

“漢克,你還是愛開這種玩笑,”布朗夫人搖搖頭,繼續案子的話題,“被害人的屍體于今早六點多被安娜發現。當時是安娜的做飯時間,她路過發現地下室門開着,就好奇進去看了一眼,結果發現Leo Ye趴在其中一個房間中。”

“安娜懂中文嗎?”周愉曉問。

“很遺憾,她雖然是亞洲人,但不懂中文,不過她會基礎的英文。”

“她沒聽到別墅的動靜?”

“她住在距離別墅幾百米的一棟木屋內,只有白天才去別墅工作,所以沒聽見。”

“這樣啊,”漢克若有所思地點頭,“別墅損失了什麽財物?”

“地下室的保險櫃被撬開了,但我們不知道裏面有多少錢;此外,男主人的手機不見了,據說還有幾件古董也丢了。初步估計,價值十幾萬美金吧。”

“上帝啊……”漢克發出一聲驚嘆,“這麽多錢?莊園沒有監控?沒拍下來入侵者的面孔?”

“沒有,安娜說,她住進這裏後,就沒見過監控。”

“匪夷所思,”漢克嘀咕,“要是我住在這種地方,肯定會安監控。”

“是啊,現在案子一點頭緒都沒有,”布朗夫人說着把手中那一沓照片遞給漢克,“我還想安穩退休呢,誰知道碰上這種古怪的事。”

漢克接過照片,快速翻閱起來,他一邊翻一遍分析案情:“如果殺人者是為了錢,為什麽只殺掉男主人,女主人卻活着呢?”

“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也許綁匪不想節外生枝?又或許女主人當時沒進入那些人的視線?”布朗夫人猜測道。

周愉曉心不在焉,她的腦子裏都是那個夢,她害怕西西會出什麽問題,畢竟她一個人在江奶奶家……

“周,你也看看。”漢克把周愉曉從沉思中喚了回來。

周愉曉回神,哦了一聲,就接過那些照片。

死者臉色蒼白,除了脖子上的痕跡外,臉上有好幾處淤痕,衣服也有被撕爛的痕跡;事發現場看起來是一間很普通的卧室,雖然普通,但出現在一棟龐大的美式鄉村建築風格的別墅裏,略顯奇怪,它的布局和裝修都太像國內那些住宅樓裏的卧室了。

“他妻子叫什麽名字?”周愉曉問。

“我們沒找到她的證件。”布朗夫人蒼老的臉更加皺巴了,不多時她又想起來了什麽,便在桌上的筆記本上翻找起來。

“我記得她來警局的時候在筆記本上寫了幾個中文字,我不認識,你看看。”

布朗夫人翻到其中一頁,舉起來給周愉曉看。

“你看,這裏。”

周愉曉伸着腦袋看了一眼,這頁紙上寫着三個工整的漢字:葉修明。

“這看起來像是她丈夫的名字。”周愉曉說道。

“不是她的名字?”布朗夫人的表情哭笑不得。

“應該不是,這是一個典型的男性名字。”

布朗夫人把筆記本扔在桌上,嘟囔道:“原來如此。是翻譯軟件不好用,還是她吓得六神無主啊,我明明問的是她的名字。”

“那個女人被吓着了?”漢克問。

“漢克,你這是問的什麽話……”布朗夫人無奈地沉默了幾秒鐘,她對那位情緒消沉的婦人有很深的印象,“她肯定吓着了,發現丈夫死了,無法接受,臉色慘白,連手腳都在發抖……”

“是嗎?”漢克懷疑。

“是啊,那個女人膚色很蒼白,一看就不怎麽出門。”

“不怎麽出門?”漢克的懷疑又加重了一分。

“嗯,我感覺她就像躲在古堡裏的吸血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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