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的黎明 - 第 46 章

第四十六章

周愉曉離開了吳歌的房子,懷着沉重又複雜的心情回到了酒店。

如果吳歌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周愉曉真的很同情她,她知道一段不幸的婚姻意味着什麽,尤其吳歌的婚姻,是不幸中的不幸,她就算殺了葉修明也不足惜。

但是,她同樣是一個有職業道德的警察,她覺得吳歌的坦白,疑點很多。她最開始想打電話給威爾斯,但仔細思考後,又覺得沒什麽意義。

威爾斯如果參與其中,他們應該早就套好了口供,難以找出什麽破綻。

思慮再三後,吳歌給布朗夫人打了電話。雖然這個案子變成了無頭案,但資料還放在柯林鎮警察局的檔案室裏,布朗夫人依然是負責這個案子的治安官。

布朗夫人在電話那頭既驚訝又很高興,自打案子擱置後,她們倆還保持着聯系。她去阿爾克斯的時候,也會問吳歌有沒有空,兩人會一起喝杯茶。

“我聽漢克說你休假了,為什麽會打電話過來?”布朗夫人好奇。

“我有件事想跟你說,”吳歌有些猶豫,但還是開口了,“跟那個案子有關。”

“哦?”布朗夫人驚訝,“你又有新發現?”

“的确有些新發現,我這幾天,見到了吳女士。”

“哦?哪裏見到的?”

“在我前夫居住的城市。”

“嗯……”布朗夫人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聲音,她關切地問道:“她過得怎麽樣?”

“還不錯,只是……”吳歌欲言又止,她不知道該如何進行接下來的對話。

“只是什麽啊?”

“你還記得當時去別墅的那個小男孩嗎?”

布朗夫人雖然年紀大了,但關于案子的事,她通常都記得很清楚,那個孩子叫尤金,是葉修明的親生兒子。

“記得,葉先生的孩子,是代孕生的。”

“那個孩子,不僅是葉先生的孩子,也是吳女士的孩子。”

“啊?”布朗夫人震驚。

周愉曉把這兩天跟吳歌見面的點點滴滴都說了出來。她盡量把能記得的故事,都告訴給布朗夫人,她描述的時候,心裏會很不舒服,尤其是說到西娅這個女孩時,她的腦海就會浮現出她的臉。她抽空在網絡上搜索過這個名字,那個時間的确有個叫西娅的女孩失蹤,她長得很漂亮,有一張東西方混合的臉,新聞上說她很優秀,但不太愛說話。

周愉曉花了半個小時才把整件事講完,接着她拼命往喉嚨裏灌了幾口水。

聽完周愉曉講述的布朗夫人,在電話那頭沉默了。

“你給我打電話的原因是覺得她依然有嫌疑?”布朗夫人确認道。

“……只是覺得這個故事太過粗糙了,總感覺有些不可信,而且……有一件事我之前都沒跟你說過。”

“什麽事?”

“我認識她很久了,我以前做記者,她是演員,我曾經采訪過她。”

“不是什麽大事,鎮上的每個人我都認識,但不代表我會包庇他們,你沒說,也不影響這個案子的發展。”

“雖然這麽說,但你還想繼續調查下去嗎?”

布朗夫人沉默,過了片刻,她才悠悠問道:“吳,你覺得她說的是真的嗎?”

“也許……謊言之中有真相,真相之中有謊言。”

“嗯,”布朗夫人點了點頭,她的語氣變得更加溫和,“在我的職業生涯中,曾經抓捕過很多犯罪嫌疑人,但其中相當一部分都沒有犯罪。她雖然有嫌疑,但不代表她真的會那麽做。而且,我聽你的陳述,認為那個叫希克斯的年輕人,嫌疑最大。”

“你真的相信她?”吳歌覺得布朗夫人話裏有話。

“我老了,見過很多人,很多事,有些人我一看就知道他們經歷過什麽。吳女士的遭遇比我想象的還要困難很多。如果……我的意思是如果,”布朗股夫人嘆了口氣,“她所說的是真實的,就算她殺了葉先生,這也是一件可以理解的事情。”

吳歌驚訝布朗夫人會這麽想,但她的內心深處,也有同樣的想法。

“我後來又看過很多次卷宗,對此事也有很多疑問,今天算是把我的很多疑問解開了。”布朗夫人如釋重負般說道,“我不準備繼續調查這個案子了,如果她已經從那些傷痛裏走了出來,希望她再也不用回來。周,你不用糾結這件事,總之,我很高興你能遇見老相識,說不定你們能成為朋友。”

“我們大概不會成為朋友。”周愉曉苦笑道。

“為什麽?”

“我們原本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只是命運的巧合讓我們再次相遇了。”

周愉曉想她大概不會再有機會遇到吳歌了,但未來的某個時候,或許有機會在熒幕上看到她的作品。

人與人之間不一定要有某種強烈的聯系,周愉曉不認為必須和吳歌成為朋友,或許在某個時刻相遇才是最好的選擇。

在這個城市待了幾天後,周愉曉就帶着西西回家了,生活又恢複了平靜和枯燥。周愉曉依舊每日按時上班,按時下班,到了周末,她會帶着西西出去玩,又或者和朋友聚一聚。

她偶爾也會想起來吳歌,但是又覺得那個人很遙遠,像是在夢中短暫地出現了一下。

好奇的時候,她也會上網搜索一下,看網絡上有什麽吳歌的信息。

這不,的确還搜到過幾條,有網友遇到過吳歌帶着兩個孩子在海邊散步,還合了影,因為只遇到她一個人,這個八卦網友還猜測吳歌離了婚;也有網友說吳歌不是離婚,而是丈夫意外死亡了,所以獨自一人生活;還有網友說在東南亞的某個城市看到了吳歌,但沒來得及拍照片。

東南亞……

聽到這個區域的時候,周愉曉就想起了安娜,難道她去看安娜了?周愉曉覺得這種想法多少有些荒謬,吳歌怎麽會跑那麽遠去看安娜。

但是她猜得沒錯,吳歌的确是去看安娜了。

距離上次她離開,已經是快一年前的事情了,當時吳歌和安娜緊緊地擁抱在一起,還以為那就是此生最後一次見面,但一向殘酷的命運,竟然善待了她,讓她再次有機會見到安娜。

現在的安娜,在一所大學裏工作,臉上的起色也好了不少。

她們倆面對面坐在學校的一家咖啡館裏,盯着彼此的臉,好不容易才開始了對話。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吳歌感慨萬千。

“我也以為見不到你了呢。”安娜的臉上洋溢着微笑,她的微笑讓吳歌很恍惚,這與那個畏縮的保姆完全不同。

“一轉眼就快過去一年了。”安娜又說,她的中文同樣很流利,幾乎達到了母語的水平。

吳歌鼻子有些酸,她低頭捂了捂鼻子,又擡頭說:“你想喝點什麽?我請客!”

安娜:“我來請吧,既然你都到了我的國家,當然我請你喝。老樣子,如何?”

吳歌點了點頭。

安娜點了兩杯熱咖啡,将菜單還給了服務員,服務員沖她笑了笑。

“那些人又在找你的麻煩嗎?”安娜又問。

“嗯……有一次,我在我住的城市遇到了那位叫周愉曉的女警官,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和她是老相識。”

“沒錯,當時你還擔心她把你的過去說出去。”

“是啊。不過,她人不錯,沒把我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過去說給那些警察聽。”吳歌笑了。“她見到我很驚訝,尤其是見到我的兩個孩子,她問了我很多問題,而我呢,本來想隐瞞的,但最後還是把我所經歷的一切都告訴給了她。”

“她聽了之後什麽想法?”

“我一直很認真觀察她的表情,看得出來,她很震驚,也很同情我遭遇的一切。說實話,剛開始我很擔心,但看到她那樣的表情,我就知道我能說服她了。”

“她是個好人。”

這時服務員把兩杯咖啡端了上來,她把咖啡各自放在了兩人的面,吳歌和安娜都說了謝謝。

“是啊,從我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了。”吳歌又笑,她端起咖啡杯,輕輕抿了一口,“現在回想起來,過去五年的生活,就好像夢一樣,要不是遇到你,恐怕我還不知道該怎麽破局呢。”

“你別這麽說,我只是加快了你的速度,我也很感謝你幫我報了仇。”

“我只是幫了一點點微不足道的忙而已,”吳歌神色自若,“我這次千裏迢迢過來看你,也是為了兌現我和你之間的承諾。”

“謝謝你。”安娜無法形容內心的感受,故友重逢,讓過去一年多所經歷的一切在腦海都變得清晰起來,尤其眼前這個女人,明明柔弱,卻有一種非常神奇的力量。“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間我們就離開夏爾湖那麽久了。”

吳歌輕笑:“是啊,我已經徹底告別過去了,以後的每一天都是新的一天,你呢?現在怎麽樣?”

安娜的眼底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悲痛,但這痛苦的底色瞬間就被微笑所取代了。

“我還不錯,不過過去的事,我想我應該是不會忘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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