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25、24、23……19、18……”

鬧鐘上的數字不停地變化着，每跳動一下都像一記重拳砸向葉修明的心髒。

葉修明的眼眶裏滿是紅血絲，臉頰也凹陷了下去，胡須更是冒起來了好幾茬。他茫然地盯着鬧鐘上的時間發呆。

腳邊不知道什麽多了一個簡易馬桶，陳美玲過幾個小時會來看一次，幫他的繩子松綁，送點吃的，或者問他有沒有生理需求。

葉修明本想借着解決生理需求的時候逃脫，但事實上沒那麽容易，他們不會給松綁太多，而且還有一根黑黢黢的槍口對準他。

對死亡的恐懼，随着時間的流逝，懼像是藤蔓一樣爬滿了他的全身。

他變得敏感、脆弱，變成了一個怨婦一樣開始胡言亂語。

“我認輸！吳歌，看在我們夫妻一場的份上，你把我放了！”

“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什麽，只要我有，我就都給你。”

“吳歌，我們夫妻這麽多年，就算，就算我過去幾年對你不太好，但這幾年你确實沒有受到那些流言蜚語的騷擾對不對，而且，我們還有兩個孩子，那可都是我和你的血肉啊，難道就忍心看到他們沒有爸爸？

“難道以前我們一起度過的快樂時光，都是假的嗎？”

……

他總是對着攝像頭喊這些莫名其妙的話，但是不會有人再相信他的話了，也沒有人相信他的忏悔。

當然，他從未真心忏悔，這個詞在他的字典中不存在。

有了倒計時，時間過得比以往更加煎熬，無論睜開眼睛，還是閉上眼睛，數字都會出現在眼前。

數字越來越小，距離死期也越來越近，葉修明的精神已經崩潰，他就像一個木偶一樣，坐在椅子上，毫無聲息。

“嘀嗒”一聲。

“倒計時5小時。”一個機械的女聲播報道。

葉修明緩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睡着了？什麽時候睡着的？怎麽會毫無察覺就睡着了呢？他想活動一下筋骨，立馬意識到被綁住了，根本活動不了。但是他又覺得有點不對勁，原本被固定住的胳膊，好像能擡起來一些，腳似乎也能移動。

葉修明一下子清醒了起來，他低頭看了一眼，身上的繩子的确松了，看起來好像是陳美玲沒綁好，他居然很輕松地就從繩索中掙脫了出來。

葉修明激動得幾乎要叫出聲來，不過他馬上恢複了鎮定，偷偷看了一眼攝像頭。攝像頭居然沒動靜，他頓時看到了生的希望。

葉修明把繩子扔在地上，手忙腳亂地站起來，快步往門口走去。他以為門會從外面鎖住；但意外的是，門居然也能從裏面打開。

葉修明來不及多想，就打開門走了出去，他四下看了一眼，周圍竟然一個人都沒有。

逃跑心切的他，又着急忙慌地拉開了地下室的大門，就在他的手按下開關的那一刻，卻感覺眼前一黑，有什麽東西勒住了他的喉嚨，像是一條蛇一樣緊緊纏住了他。

他想要發聲，喉嚨卻連呼吸的空間都沒有。

“放……”他才擠出一個字，身體就不由自主往後傾，有人在拉着他的脖頸往後拖。

葉修明嘭地一聲跌到在了地上，空氣越來越稀薄，意識也變得模糊，葉修明拼命地掙紮，他聽到周圍傳來女人的交談聲，撞擊聲，還有……錯雜的厚重的呼吸聲。

“我要殺了你們！吳歌！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葉修明的腦海裏想法越來越模糊，随着時間的流逝，意識就像一縷游絲一樣，漸漸消失了……

看着眼前軟綿綿的葉修明，吳歌和陳美玲的眼睛裏未有什麽興奮的神色，相反兩個人的神态都很疲倦，甚至有些虛空。

過了半晌，兩人心照不宣互相對視了一眼，才從地上站了起來。

這不是事情的結束，接下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忙，要清理房間裏的垃圾，還要給葉修明擦幹淨身體，換上幹淨的衣服，要把很多痕跡都處理掉。

奇怪得很，吳歌看着葉修明的屍體，沒有任何悲喜。她的腦海裏甚至不願意想起關于和這個人的任何往事。她像個機器人一樣，為他擦幹淨了身體，又換了一套幹淨的衣服，然後像她們所設計的一樣，把他扔進了B105的房門裏。

接着，吳歌和陳美玲又出了地下室，去處理冰櫃裏西斯的屍體，羅伯特也來了，他和陳美玲一起去掩埋了西斯的屍體，又把冰櫃和一些雜物帶走了。

“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吧。”陳美玲對吳歌說，“等天亮了之後，我報警之後會來叫你。”

“你能行嗎？”吳歌還是不放心。

“沒問題。”陳美玲沖吳歌笑了笑。

這個微笑讓吳歌很心安，她回到了房間，便躺在床上等待黎明的到來。

她的精神很疲倦，但大腦卻異常活躍。她一直在思考該如何面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又想到以後和那兩個孩子的生活，她甚至想到了有一天，自己或許能重新返回熒幕上。

不，現在，那些都只是她的妄想，一切都沒有最終的定論，那些警察會怎麽處理這個案子，她還一無所知。

此時的她，還不知道将來會遇到一個很早以前就打過交道的人，她也無法形容自己在那一刻有多震驚。

天空開始泛白，有模糊的光亮照了進來，吳歌安靜地等待着，慢慢地有陽光從夏爾湖的對岸照了進來，那光芒打在窗戶上，直接灑在了地面上。

吳歌鼻子有些發酸，她強忍住心中的激動，默念着這還不是真正的黎明，未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終于吳歌聽到了陳美玲的腳步聲。

吳歌急忙從床上豎起來，看着陳美玲走到自己的眼前。盡管房子裏沒其他人，但兩人的聲音還是很輕。

“都準備好了。”她說，“過會兒，警察就會過來過來。”

“知道了。”吳歌說着從床上爬起來，對着鏡子查看自己的臉，“我這樣面對他們應該沒問題吧？”

陳美玲看了吳歌一眼，她的眼裏很疲憊，像是遭受了巨大打擊一樣。“問題不大。”

“那就好。”吳歌喃喃地說，她往前走了幾步，看着窗外冉冉升起的太陽，感受着陽光的溫度。“這件事完成以後，我們應該就不能再經常見面了，我們會各自開始新的生活，對嗎？”

“嗯。”陳美玲點了點頭，“我會回學校，繼續教書。”

“你的學生她轉頭抱住陳美玲的肩膀。如果沒有陳美玲，她無論如何也無法走到現在，她的信任和能力對她來說都不可或缺。

“也許以後，我們就不能像現在這樣見面了，”吳歌嘶啞地說，“謝謝你一直相信我，我們才能完成這件事。我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的。”

“嗯，”陳美玲低沉地應了一聲，長久以來壓在她心中的擔子，終于輕了一些。想到西娅所經歷的一切，想到葉修明那張罪惡的臉龐，想到她在這裏度過的時光，她的心裏就像這造山林中的早晨，濕漉漉的，但又充滿了生機。

“接下來，或許是更加猛烈的暴風雨了。”她道。

“是啊，但現在天氣很晴朗，我們還有時間去喝一杯咖啡。”

盡管吳歌和陳美玲都知道，接下來要面臨的是更加猛烈的暴風雨，但是在此刻，兩人的表情卻無比的輕松。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就攜手往樓下走去，在喝了半杯咖啡後，她們就聽到了外面傳來嗚嗚的警笛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