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學掌家 卷六 - 第 13 章

「是我不好,可是……可是我真的沒料到統領會這樣罰你。」蘭婧幹巴巴地解釋着,可依舊沒有回應。

譚昱被身後的抽噎聲攪得一陣又一陣不忍,他并不覺得她在這件事裏有什麽錯,可遍身的劇痛讓他不敢回頭。

他現下當真很怕,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蘭婧,唯恐說錯一句話就丢了性命。

——因為沒護好她,他已經去鬼門關前走了一圈。如若再讓旁人知道他們之間生了怎樣的情愫……那後果他想都不敢想。

「我不會再讓你出別的事了……」蘭婧顫抖着哽咽道,這承諾聽上去十分沒有力度。

玉引剛要推門的手因為這哽咽聲而一滞,她向後退了兩步,正猶豫要不要遲些再問蘭婧到底是怎樣的心思,身後響起孟君淮的聲音:「蘭婧在?」

她回過頭,見他面色有些陰沉,輕一嘆息:「君淮……」

孟君淮颔了颔首:「我進去問問。」

他說着便上了前,沒有半點遲疑地直接推開了房門。

他剛喚了聲「蘭婧」,房內齊齊兩聲倒吸涼氣的聲響。

孟君淮沒有理會他們目光中的驚懼,手向後探去一拉玉引,拽她一并進了門。

待得二人各自在椅子上坐下,原本坐在榻邊繡墩上的蘭婧就再坐不住,戰戰兢兢地起了身:「父王……」

孟君淮的目光在二人間一蕩:「說說,你們究竟怎麽回事?」

「沒有……」這回譚昱先一步開了口。他仍還發着燒,驚懼之下慘白的面上頓時滲了冷汗。

他努力定了定神,可語中的顫抖還是克制不住:「殿下放心,卑職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未敢……」

「你知道、你不敢,那她呢?」孟君淮睇着蘭婧,牽引着她的視線一睃那碗粥,「父王都沒喝過你做的粥。」

「父王我……」蘭婧因為父親的話而心驚肉跳,緊咬了嘴唇幾番,卻忽地像是無所畏懼一樣走上了前,俯身跪地,「父王,我喜歡他,但我沒做過任何逾矩的事。」

她突如其來的大膽讓三人都一愣,而後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她就磕了個頭,又說:「這事和他也沒什麽關系,不過是我一廂情願。求父王饒他一命,我……會嫁給合父王母妃心意的人的,成婚之後自不會多想他!」

她說得铿锵有力,字字擲地有聲,有些強硬的口吻像是換了一個人。

孟君淮大有些意外,看了看譚昱,又重新看向她:「你會嫁給合父王母妃心意的人?自己不再挑了?」

蘭婧緊抿着唇點點頭:「嗯!」

「就為了換他的命?」孟君淮又問。

蘭婧因為摸不清他話裏的情緒而突然遲疑:「父王……」

孟君淮目光微凜,驀地站起身走向譚昱,譚昱驚異中下意識地雙眼緊閉,擱在枕上的手也不禁一緊。

孟君淮看了看他這反應,而後一眼不發地一揭他身上的被子。

青紫交加的脊背映入眼簾,孟君淮呼吸一窒,玉引則直接別過臉去,不忍多看。

稍靜了一瞬,他将被子松了開來,仍是一言不發,轉身出了屋子。

「父王?!」蘭婧頓顯不安,見玉引一蹙眉頭要追出去,忙伸手一拽,「母妃,父王這是……」

「母妃去問問。」玉引一時也不知道孟君淮到底在想什麽,握了握蘭婧的手示意她安心,又叮囑了譚昱一句,「你好生養着,不必害怕。但凡你自己能熬住,我保證不讓你死在這事上。」

她不太清楚孟君淮是否在因這樁感情而惱怒,但如果是,她必須要保一下譚昱。

王府翁主喜歡個侍衛确實荒謬了些,但不能因此就把對方殺了啊?發火可以,草菅人命絕對不行。

孟君淮走了好一段都沒說話,他走得又急,玉引追得有點吃力,終于在跨過又一道院門後拽住了他:「君淮!」

孟君淮頓住腳,長聲一嘆,回過身:「這事……」

「你想怎麽辦?」玉引蹙着眉頭望着他,孟君淮搖了搖頭,苦笑:「我不知道。」

從蘭婧那樣崩潰地求他饒譚昱一命的時候,他就瞧出這事不對勁了。方才尋過去,原是想說服蘭婧放棄這個荒謬的念頭的。

他不是沒考慮過成全蘭婧,但他看了典籍,那個侍衛的出身實在太低了。在進王府做事之前,他家裏窮得過年都做不起新衣,這讓他怎麽把蘭婧嫁過去?

——誠然,蘭婧堂堂一個翁主,不論嫁給怎樣的人,都并不需要靠夫家「養活」。但一般而言,翁主若喜歡一個家境一般的,那府裏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也說得過去,可她現下喜歡的可是個不折不扣的「窮人」啊……!

他們若點頭答應,婚事一訂,京裏便會有一場軒然大波,阖府都會被推到風頭浪尖上……

尤其是玉引這個當嫡母的。

是以在孟君淮看來,此事決計行不通。不僅行不通,而且蘭婧這樣想都是不懂事。他方才強忍着怒氣沒發火,可蘭婧的話卻将他原本的勸語都噎了回去。

他沒想到蘭婧會這樣直截了當地承認這份感情,承認之後又毫無退縮地明言自己願意順着他們的心意嫁人,只要他饒譚昱一命。

在孟君淮的印象裏,這個女兒向來是跟「勇敢」這個詞搭不上的。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時候,她還沒有夕瑤夕珍膽子大。

她總是害怕很多事,怕自己犯錯、怕他們不喜歡她,哪怕并沒有人苛責過她什麽,也并不能改變她的膽怯。

但她剛才的那一番話,勇敢到令他詫異。

她無所畏懼地坦白自己的心緒、将所有的錯都攬到自己身上,然後并無甚怯色地更他談條件。

蘭婧這是真的喜歡譚昱,喜歡可以到為了換他的命而放下一切顧慮。

孟君淮為此而震驚,而後有那麽一瞬,他再度考慮起能不能成全她的問題。

于他而言,要提拔一戶人家并沒有多難,他掌着錦衣衛,手下有很多差事适合鍛煉新官員;他也可以把人送去軍中,立個戰功可以算是一條捷徑,再加上現下是太平盛世鮮有真正「兇險」的戰争,這條路一直都有許多人在拼。

不管哪一樣,對譚昱來說都是個出路。譚昱今年也就十六七,若按照他二十歲成婚來算,他還有三四年時間;而若按照蘭婧二十歲成婚來說,他則還有六七年……

可當孟君淮揭開被子看到譚昱的那身傷的時候,他頓時清楚這條路行不通。

譚昱傷得太重了。他在錦衣衛這些年見識過的各樣傷勢不少,很清楚那樣的傷不可能只是外傷,造成內傷也是必然的。

而若當不了武官,他的路就算是斷了。當文官需要更多的學識,而且即便學識足夠,六七年也多半混不出什麽名堂,年輕時的「六七年」更難。

「我會再尋機會跟蘭婧說的。」孟君淮喟了一聲,「這件事不能由着她。」

「我也覺得如是讓她嫁了,外面說起來會不大好……」玉引躊躇着,頓了頓又說,「可我又覺得……她過得開心才是實在事。至于外面的流言,不論安到你頭上還是我頭上,都不傷筋骨。」

左不過話不好聽罷了,但任憑外面再怎麽傳,他們也還是宗室裏的親王和王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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